【微小说】恐惧

在黑夜中，在雪地里，在寒冷和致命的荒野上，我们盲目地、惯性地走着，走到骨髓都充满了冰冷，走到忘记了悲伤、气馁和绝望。
我们只能感觉到被遗弃，感到世界末日一般的虚无和死亡。
一名士兵抓住了一个间谍。
“间谍”，像是注入寒夜的一簇火苗，让我们冻僵的思维回忆起战争的仇恨。
“枪毙他！”
“杀了他！”
“处决他！”
我们这些已经疲惫至极的士兵突然变得异常疯狂地愤怒。
这种愤怒像是兽性在无尽荒原中的回归，驱使着杀戮。
“他已经跟了我们好几天了，到处打探运输队的情况。”一名士兵说道。
长官问那个间谍：“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有什么目的？”
但那人显然体力并不比我们，他已经奄奄一息。
他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气若游丝地回答。
士兵们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他们一拥而上，将他推倒，拖到路边，拖进树丛。
在士兵们发泄完愤怒之后，那个人立刻被处决了。
每个士兵都要朝他开上几枪。
但我没有，我想给自己留下几颗子弹。
“搜搜他。”长官说。
黑暗中，我走向他血肉模糊的尸体。
因为惊恐而缩成一团的那人显得更加瘦小。
这么冷的天，他穿的倒是很少，口袋里只有半块面包和一张皱皱巴巴的照片，隐约能看出是一名士兵的照片。
“把他的衣服扒了，看看有没有藏什么东西。”长官说。
“他……她是个女人。”
士兵们的愤怒像是突然被一桶冷水浇灭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我一样有一种奇怪的、惊心的巨大的恐惧，看着雪地上的这一摊血肉。
女人的血肉。
荒野上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乌鸦的叫声。
“也许她是来找孩子的，她的孩子在运输队，一直没有消息。”一名士兵说。
“可能是这样吧，”另一名士兵说，“但是运输队早就被敌军伏击，尽数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