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慈悲》by行一方(2)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历过很多次，村里小煤矿上的工人，磕磕碰碰从不少见。
只要命还在，只要四肢还健全。
只要不影响继续卖苦力挣钱。
一切都“还好”。
虽然一切都“还好”，看到老杨时淑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一只腿肿得老高，鞋子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脸上的煤被草草擦了，但鼻孔里和眼窝里还满是黑漆漆的煤，像画了拙劣的烟熏妆，看的人心酸。
烟熏妆看到淑萍的红眼圈，夸张地冲她挤挤眼睛，又吐舌头龇牙一笑：“没事呀……”
“刚做完CT，医生说小腿骨头断了两根。”一位工友说：“得上钢板了，少说一年多不能干重活儿。”
送走了工友，病房安静下来。
淑萍从书包里拿出干净的毛巾，用热水浸了仔细为老杨擦去脸上残煤，像是在为谢幕的演员卸妆。
“放心，医药费矿上给报。”
“工资呢？照发吗？”
老杨的乐观与烟熏妆一起被卸掉了，他轻轻叹了口气。
慧慧到病房的时候，老杨已经做完手术了。
“都说不让你回来了，不听话。”

慧慧知道，她爸这是心疼车票钱。
“我妈身体不好，天天熬夜陪护哪受得了？再说，我好不容易请到假回来陪您，您不乐意呀？”
淑萍在一旁精神很差，她有些焦躁地说：“你爸突然出事，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佛祖……”
话还没说完，就被慧慧粗暴打断：“您怎么又提这茬！都跟您说了多少回了！不要信这些东西，您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呢！”
淑萍看着突然失控的女儿有些无所适从，她虽然只念了两年小学，但依然能凭着直觉——很可能是作为母亲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女儿失控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内疚吧，淑萍难受地想。
三年前，慧慧正焦虑地准备考研，她十分迫切想进那所高考时与之失之交臂的学校。
她每晚都在路灯下背书，贴着暖宝宝在冷如冰窖的自习室做题，每天吃饭几分钟扒拉完又匆匆回去看书，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时想，算了吧，太难了。然后又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做题。
淑萍看着女儿把自己折腾得精神恍惚，她不知道怎么去帮女儿，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虔诚地求一求佛祖：求佛祖保佑，让我女儿心愿得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