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B铅笔》by绘未(2)

语文老师说，下次考试，谁把选择题做全对，老师奖励从国外带回的限量版填涂铅笔。
于是，杨亦姝疯了似的背诵课文，考据字音字形，理解那些佶屈聱牙的古诗文。
她一定会得到那支铅笔。杨亦姝坚信。
因为，老师说了，她是班里的“亦姝”。
“亦姝，你跟我来一下～”第二次考试后的晚自习，科代表梳着高马尾，戳了戳杨亦姝的背。
杨亦姝看见，她手里漂亮的包装盒，装着语文老师承诺送作礼物的填涂铅笔。
杨亦姝扒拉两下刘海，怀里揣着兔子似的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教室。零星几位同学好奇地抬起头，杨亦姝第一次感谢自己的校服，是人群中最显眼的白色。
科代表拿出杨亦姝的答题卡，语气温和：
“老师说，你填涂不规范。我们本该有两个满分的。这次还没有其他班能拿满分的呢，老师乐坏了都。”
她指了指杨亦姝方方正正的填涂。杨亦姝并不觉得填涂有问题。她的学校虽没有富裕得像市中这般，月考也有填涂卡，但她以前的老校长中考前特地找来填涂卡，佝偻着背教会毕业班怎样填卡。
“城里头的机器，你要涂得方方正正，它才能认出来。”
所以杨亦姝中考那天，画得特别、特别方正。

科代表拆开手里的2B铅笔，给杨亦姝示范:“要这样，画得方方正正，盖满红色的字。老师让我赶紧来告诉你，免得耽误你明天英语……”
科代表后面说的什么，杨亦姝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盯着那只填涂铅笔，死死瞪住笔尖残留的墨粉。
科代表把笔调了头，鼓励她做一次填涂，杨亦姝呆滞地握起，指节习惯性蹭了蹭笔尖。
漆黑的墨粉粘上指节，填进指纹，糊黑了新笔的笔身。
杨亦姝突然觉得，沾黑的指纹扭动起来，逐渐盘成漆黑的符咒，将她的右手囚困在半空。她心里那只扑腾的兔子，红着眼睛，被压去了墨黑之下。
“怎么了？亦姝，亦姝？”科代表的声音从杨亦姝身侧传来。
杨亦姝记得村头大树下，老人们聚在一起，说名字是最短的咒，夜里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回话就要被勾去了魂的。
杨亦姝猛地丢掉铅笔。铅笔落在课桌上，咚的一声，先一步喊她回了魂。她连忙同科代表道歉，背过手抹干净墨粉，溜回了座位。
白得扎眼的校服，从此多了一道洗不去的铅色，好像祭台上落的一截香灰。
杨亦姝觉得自己更加扎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