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弃的女儿》by影子熊(2)

元娣把妈妈留在卧室，转去厨房忙活，房门虚掩着留了条缝。青子趴着门缝向里张望。一副佝偻的脊背对着她，白花花的头发垂着，从她肩上望过去，一层层白布打开露出一叠红。
“她是不是又在数钱？”元娣听见女儿的脚步声，边摘菜边扭头问。
“是，数了一遍又一遍。她那么多钱怎么不存银行？”
“谁敢给她存银行？每天数几遍，少一张都是我偷的。”
“她连你都不记得，怎么记得自己有多少钱？”
“天晓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和我讲普通话时候就在犯糊涂，我是她儿子请来的保姆，防贼一样防我，见到你舅就告我状。”元娣淡淡地抱怨，全然一付认命的口吻，“说也奇怪，只有儿子和票子死活忘不掉。”
不知说啥好，青子摸摸她的背，虽知徒劳还是忍不住建议，“请个人吧，至少你还能出门透口气。”
“别人谁受得了她？再说，家里住个外人我不习惯。”
“我不欣赏你这种牺牲精神，八年前你比我还胖，看把你熬的，现在就剩一把骨头了。不是我咒你，你要像她那样摔一跤，扛不了八年。”
“自己妈妈，我有什么办法？”
“舅舅有办法”，青子忿忿。
“舅舅今天要来，你别乱说话。”

“他来了我们出门逛逛，你歇会儿。”
“也好，我好久没下楼了。”
元娣给妈系个围兜，一勺勺喂她吃饭，“弟弟今天要来看你哦。”
“知道。”老太太眼睛在放光。
“你怎么就记得他？”
“统共就这么一个亲人，不记得他记得谁？”
元娣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是你什么人？”
“吃饭，你想饿死我呀？”
饭桌上舅舅说，“妈刚刚拉着我的手哭，儿子啊，那个人要偷我的钱。还说有人惦记她这套房子。”继而摇头点评：真是老糊涂了。他照例向姐姐姐夫表达慰问和感谢，拍胸脯保证：“等我退休了，妈归我照顾”。
“舅舅，我记得你前年就该退休了。”
“单位返聘，没办法呀，身不由已。”
元娣瞪了青子一眼，振生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第二天振生执意要送女儿去车站，路上突然笑笑，没头没脑冒出一句：单位返聘，真好意思。顿了顿又说：你妈昨晚上写了份放弃遗产的声明，让我拿去公证。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却知道什么是自己不想要的。
青子嘀咕：到头来，就是感动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