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by挑兮达兮(2)

君延还记得上一次看莫奈的画展，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有幸和中学美术老师一起外出交流学习，看到莫奈的真迹。那时候林光偌还在，整个学校美术生五六百人，就带了他们俩。
那是印象过于深刻的一次出行。君延清晰地记得展出莫奈作品的那一块区域，画放在玻璃橱柜里，先是《日出印象》，然后是春夏秋冬的《干草垛》，然后是《撑阳伞的女人》，最后是《睡莲》系列。他和光偌自顾自聊天，导游的话没听去几句，莫奈嘛，多有名的画家，达芬奇，梵高，莫奈的生平，从学美术开始，不知听了多少遍。看完画展他和光偌去吃了宵夜，热腾腾的章鱼烧，放的是沙拉酱。
回家以后不到一个星期，光偌胃疼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癌。那年他们上高一，都是十五岁。
君延的记忆里，他一学会拿笔就被送去学画画了。市内最有名的美术兴趣班，是重点高中初中的美术老师一起兼职开的。有一节课老师让用朱红色的蜡笔，身边的女孩对着面前的蜡笔盒不知所措，未上小学的孩子，还不知道“朱”是哪个字。君延看了她一眼，拿出了红色那排的第三根放在她面前，他就这样认识了光偌。
他们课间的时间很长，有时候一起玩捉迷藏，或者玩123木头人。君延经常故意把光偌推出去，光偌记仇，会在他衣服上用蜡笔画许多只乌龟和小猪，好些年了那些图案还留在衣服上，怎么也洗不掉。他妈妈问他谁干的，他只说不知道。

上小学以后他们俩在一个班，君延会把操场上捉到的鼠妇放在光偌的笔袋里。光偌为了报复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他攒了一年的游戏卡片撕得粉碎。那几年他们明争暗斗，势如水火，每天都恨不得杀了对方。大一点以后逐渐懂事，关系才慢慢缓和，君延开始在光偌被六年级欺负的时候护着她一些。后来他们上了初中，常常因为画画得好，两个人单独留下来做黑板报。空荡荡的教室里说话能听见回音，他们像两个孤独的讲演者，画着“雷锋”，“劳动”，“孝顺”主题的黑板报，聊梵高，达芬奇，莫奈，高更。
在同龄人还只知道达芬奇的时候，他们已经是莫奈的狂热粉丝。周末他们一起去上兴趣班，下课以后还会坐在一起画很久。在教室的阴影里，捕捉窗外跳动到地板的方形的光。莫奈的画里有光，无论世界给你投射多大的阴影，只要看见光，就可以往前跑。
初三那年光偌开始胃疼，起初是很轻微的，一阵阵的，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高一那年症状开始加重，光偌开始胃疼得站不起来，有时候夜里甚至因为剧烈的疼痛醒来，她去做了检查，可是已经晚了。
光偌开始休学治疗。她很努力地很积极地去配合医生，家里人也到处借钱，可是筹不够手术费用。她终日躺在白色的病房里。白色，所有色光的混合体，包含了全部艳丽的色彩，却那么苍凉。胃不疼的时候，她还画画，有时候是森林，窗外的飞鸟，有时候是碧海蓝天，展翅的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