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by罗觉奥(2)

天正大着，老余杯子里洒出来的水渐渐干了，可老余趴着那块地却渐渐浸湿了，好像这个一辈子咬牙挨过来的倒霉蛋第一次流了泪。
发现的时候人已经硬了，老板黑着脸，叫工人找来两个编织袋把老余两头装了就塞进了那辆黑色宝马的后备箱，老余的血早已在沙地上流尽了，就像他本人的人生信条一样，绝不给人添麻烦，他多年来践行的善举，终于使得他在死后享受到了生前绝无可能享受到的尊荣——被宝马牌的灵车拖去殡仪馆火化。
老余的女儿叫余娆，等她终于得到消息赶到老余日夜辛劳过的厂子时，就只看到一个唯唯诺诺的工头站在厂子紧闭着的铁门前，余娆也没注意到那工头在说些什么，只恍惚地想着这门到底是才用漆刷的还是血淋的，怎么这么红。那工头好像终于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一个字都不信，但要说这帮扛货的没一个贪多故意减趟而被活活砸死的下场，也没人信。所以她那帮嗅着钱味，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信了，钱也拿了，余娆还能到哪里去喊冤，只得接过装在匣子里的父亲，像老余从前背着自己一样，她背着骨灰盒，钻进夜色里走了。
余娆每天都把老余背在背上，厂里给的抚恤金全被那些人面兽心的姑嫂们分走了，说是先帮她保管着，以后给她添嫁妆。为了安置好自己苦了大半辈子的爸，余娆什么都愿意做，她现在在学校里帮人代课，一节课坐着就能有二三十，但一天的时间也就那么多，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一个墓地的钱啊。越想余娆的心越是被贫穷和愤怒灼得痛，她突然想起几天前在女厕隔间里贴了一层又一层的代孕广告，干脆心一横，准备下课去打那上面的号码。也许这是上天为自己准备的生路，余娆坐在自己代课的教室里，心稍微安定了些。

于老板最近逢人就说自己倒霉，先是自己厂里的工人被货给砸死了，然后又是自己神神叨叨了几年的老婆在去灵山上拜送子观音的时候失足丢了命，“可怜我于家门楣不幸，现在连香火也彻底指不上了，我哪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一桌喝酒的狗友们也不知怎么劝，只得站起来给于老板杯子里倒酒，“你也想开些，最近不是那啥风挺大的，听说老王去年就花了20万圆了她老母抱孙子的梦，他家那个小情也是个鬼精的，居然想得出这种荒唐事。”
听了这话于老板立马就不嚎了，眯着眼睛问别人后续，终于在微信上如愿得到一条验证消息，“好孕来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于老板您也知道您情况特殊，这算上卵子的钱，再怎么也低不下来。我的建议呀，是您干脆一套齐备了，选个好的，我手头正好有个新货，您看…”
于老板自诩是个精明的，可这一来二去的也被对方磨掉了牙，最后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倒把于夫人从送子观音那里求来的50万给花了个干净，对方还一个劲儿地圆这也算是完成了夫人的遗愿。好几次于老板都想放弃了，没想到对方几句话就把自己堵得哑口无言，“这次的还是个学生，没个见识的，这事成之后您好言劝几句，不就顺势给娃儿找了个亲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