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正中》(3)

但问题就是他们特别倒霉。且不说小作坊成立不久就赶上一波又一波不可言明的冲击，年初那场比魔幻更魔幻的全球瘟疫几乎直接碾死了他们。形势艰难劝退了几个骨干，工资吃紧又逼走了其余好手，渐渐开始有上顿没下顿之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尖上的爱与理想化作一口口的饥不择食。那时候她经常饿到暴躁，有一次竟然嘲讽好友每周五天的自带醋溜白菜，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跳槽回去，接着过原来没有梦想却能吃胖的日子。
好像就是那次之后，他们突然开始收到剧本和小说创作业务之外的商业文案工作，也就是俗称的写软文。正是靠着这个，小作坊才勉强活过了前半年。
“她记得加布里埃·香奈儿曾经说过，每个女人包里都应该有一支口红。”
“于是她掏出钥匙打开门，再次踏入物是人非的伤心之地，从梳妆台上拿起平时混在众多昂贵化妆品之中最不显眼却最为珍惜的那一支哑光玛丽红。这支唇膏虽然不贵重，却是她多年前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买的，如今带走它并不算是侵吞前夫的财产。”

“她耐心晕染开稳重的色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褪去温室花朵的柔弱无助，眼中多了征战职场的凌厉干练。”
她闭着眼睛敲完最后半句，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然后破罐破摔地发给了催稿的。
撑过前半年，工作室撞了大运，摸到个超级项目。所有人手都扑在上头，没日没夜地写作修改，再写再修，指望金主爸爸看到打样稿后能顺利地签下合同。眼看着回复期限逼近，她几乎每隔半分钟就刷新一次邮箱，做好万全准备随时等候传唤。
对话框又冷不丁弹出来，横在她和她的理想之间。
好好写，这个案子真的给钱
她盯着末尾的字翻了个白眼。
钱钱钱。
吃不上饭的时候她的确不能挑剔，但是现在她希望至少要有一点爱。
我要改剧本了，她回复。
她一想到手上正在修改的情节就心情大好，哼着最近常听的歌，十指像钢琴家那样将键盘击打出错落的节奏。故事线要怎么修呢，人物还应该说点什么呢，她爱他么，他不爱她么，他们最后成功了么。这些东西都活在她脑子里，无比虚幻又无比真实，把他们从虚空召唤到现实，是世间最好最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