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耽美】长衣短衫 四(12)

郝眉回到公馆时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似乎大家都觉得老太爷就要驾鹤西去了，于是他的父亲与叔叔们一干人就谈起了分家的事情。想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这辈子也是谈不拢的，自然而然公馆大家里的每个小家之间的气氛就愈发紧张起来。
郝眉从照相馆匆匆赶回公馆，一进门就被二婶翻了个白眼，但人家对这个一连失踪了好些天的子侄竟然一句好赖话都没有，挎着提包摇着团扇径自出门去了。郝眉心想还好还好，要是二婶子对他说两句假惺惺的好话，他还得虚情假意地感谢一番再交代交代这些天的去处；要是婶子训斥他，他还得低头受着，完了再自我数落一番不是。这么着倒是正中郝眉下怀，他也权当没看见他的婶子，灰溜溜就上楼往老太爷屋里去。
老太爷自从乡下搬到城里来后就身体每况日下。上了年岁的人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而郝老太爷不仅有身体的病，还有头脑的病。他从乡下几进几出的大院搬进省城的公馆里后就时常觉得郝家气数将尽，好端端敞亮的大院子不住，为何要到人挤人的省城里来住这小盒子？男男女女，主人下人全都挤在一栋房子里，成何体统？刚搬来省城的时候郝老太爷还曾经出门到街上逛一逛，但很快他就发现省城简直是妖怪聚集的地方：剪了鞭子剃了头的男人见了他这样的老爷也不行礼，头发只有耳朵长的姑娘家不在闺阁里呆着，反倒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在街上四处走，也不害臊！还有年轻女人把头发不知道用什么妖术弄得和洋人一样是弯弯曲曲的，要么穿着勒紧了胸腰屁股、还开叉的裙子，要么穿着能让人透进衣服看见里头的薄纱，全都和窑子里出来的似的。

于是郝老太爷觉得街也上不得了，就长长久久地在公馆里呆着，又比先前憋出了些新的病症。郝老爷请了西医大夫来家里瞧，郝老太爷听人说要“动刀”马上就急眼了，突然回光返照一样有了力气，挥着拐杖把年轻的医生轰了出去。后来二婶请了城东有名的老中医来开了方子，于是郝老太爷就一天天地吃着药，不见好，也不见有多坏，日子也这样一天天地过着，直到这次病情毫无预兆地恶化。
郝眉回家后首先去了郝老太爷的房里，他母亲守在病床边上，见他终于回来了也没说别的，只是让他先和老太爷赔不是，认个错儿，别让他老人家再伤心了。郝眉觉着他爷爷既然已经快要归西了，那他就别给他老人家找不痛快，随口胡诌几句好听的就是。他刚要开口，另一个人冲进了房间。
来人正是郝眉的三叔，三叔长久以来一直在北平上海之间轮转做生意，他那个人见识广又能言善道，很难得的是他是个有自己的主见且他人拦不住的人，因此全家这么多人郝眉心里最敬重他。郝老三很久没有回过家，在郝眉出走这段时间里竟然难得回来了，郝眉见来人正要打招呼，就见三叔带着些人和担架进来，厉声道：“大嫂你不要再拦着了，我必须把老爹送到医院里去，那个老大夫的草药不顶用，再不去西洋医生那里挨两刀他老人家就真的得见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