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白夜（第三夜）(4)

” 沈忘洛眼皮越来越困，还是很乖巧的回答道:“羡慕啊，肯定羡慕。但我希望和爸爸一起过上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爸爸……这样的生活不过也罢。” 说完他就进入了梦乡，沈清秋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公路，陷入了沉思。 有时候他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优柔寡断，他一死，儿子就被送到福利院。他那么可爱，那么聪明那么乖，一定很多好人家都抢着要吧，比跟着自己要好十倍。可他就是舍不得。 之前他还以为产后抑郁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当真正苦不堪言时，哪里还分的出多余的时间去抑郁。他怀儿子前第三个月，只要睁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每天从睁眼到闭眼，不停的吐，吃了吐，吐到连酸水都没有了，再爬起来继续找东西吃。 孩子生下来了。从医院回家后，他找了条河，给儿子洗澡。河水冰冷刺骨，看着儿子冻得哆哆嗦嗦的小身子，听着刺耳的哭闹声，沈清秋突然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痛不欲生地活着。
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想着把他按进水里活活淹死，理学博士的脑子还在本能计算着理论上水位多深，要淹多久才会被淹死，他如果死了自己也一起死吧。 一声声呛水的咳嗽把沈清秋拉回到现实，他手一抖，一把将儿子从水里捞出来，浑身颤抖的紧紧抱着，哄着，拍打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人知道，每天夜里他都和孩子一起哭。孩子是明目张胆的哭，他是偷偷摸摸的哭。没钱买奶粉，更没有钱买婴儿衣服。熬到儿子三四岁时，他把福利院的传单和信息都填好，等着那边过来接他。 然后他跳到一节铁轨上，躺下来，等着一辆呼啸而过的火车。 沈忘洛哭了，从一群大人手里挣脱出来，找遍大半个城，还是找到了沈清秋。 沈清秋怒了:“你来干什么，回去！” 小孩子不知道何为死亡，却能隐隐约约知道沈清秋是不要他了。可怜的孩子穿着福利院发的新衣服，跪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哭:“…

…爸爸……不要赶我走，我会很听话的，不给你惹麻烦，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不要赶我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凄苦的人世。 最终沈清秋把那张福利院的传单撕碎，带着他回了家。从此他再也没有想过轻生这个卑鄙的念头。 明白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任何人都不能。自己的故事自己找个树洞藏起来， 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心酸难过， 所以别傻不拉几的摊开伤口向别人诉苦， 这世上多的是撒盐的人。 他可以死，怎么死都可以，但他的儿子不能没有他，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的原因。 哦，对了，还有他。 生活的背阴处只一线之隔，跨过去却如同进入另一个世界。公交停了，沈清秋背起忘洛下了车，朝着昏暗的小路上一步步向家走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几近全圆的月亮面孔青白，好像因水银中毒者的面孔。 银灰色的、凉森森的月光洒在地上，洒在树上，洒在沈清秋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眸子里有着异样的光芒，就像是火堆快要燃尽时的模样，灰烬下翻卷着复仇的黑色火焰。 毕竟铺了这么多年的局，他已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