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新年(2)

原本那绸子是要裁下来贴笑剑钝领子的，他皮肤天生细嫩，冬天穿毛衣脖子总是磨得红通通一片，但他也极力主张给啸日猋做条红领巾。于是这个新年啸日猋有了条绸布的红领巾，而笑剑钝的脖子也还是那么红着。 也许是想着过年总该发点东西，也许是碍于面子，不管怎么说，总之厂里是煮饺子了。几个孩子心里都有些跃跃，要知道他们家多久没有尝到猪肉的味道了啊！三个小的长身体正能吃，饭量大得刀无极直皱眉，月头拿到工资就开始一分一分掰着花，到了月底还是得拆东墙补西墙。漠刀绝尘个头蹿的最快，棉裤的裤管吊着，露一截白花花的脚脖子，多饶个鸡蛋也放他碗里，可就算这样也还是吃不够。有时笑剑钝半夜睡不着，会听见漠刀绝尘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也知道他轻轻敲三下墙壁之后过不了一会儿，只和他隔着一道墙的御不凡就会爬起来，翻出他白天藏起来的吃食，喂给漠刀吃。
食堂大门就在眼前了，他们简直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兴奋。尽管饺子只有一桶，但他们几乎肯定能己能吃到。不仅因为他们在前面，也因为被派去分饺子的，正是他们连获了三年“工作标兵”的小组长二哥。 有人用长柄勺敲着桶沿，大声喊：“排好队排好队——不要挤，让孩子先来——” 啸日猋一马当先，拽着笑剑顿和漠刀绝尘奔到桶前去，轻软的白气几乎扑倒他们脸上，他们已经闻到了饺子的香味。漠刀绝尘把脸盆递了出去。 可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的刀无极却突然开口：“你们到后面，最后吃。” 三个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啸日猋向前跨一步，辩解道：“二哥，我们是最先来的……” 刀无极一挥手，语气决然，带着点训斥的味道：“回去。” 啸日猋还想说些什么，刀无极已经先一步朝御不凡招手，要他来盛饺子了。笑剑钝拽拽啸日猋的袖子，低声说：“走吧。

” 笑剑钝知道为什么刀无极要他们后盛，说好听点是做表率难听点就是收买人心。印染厂车间主任要退休了，城里为表民主决定投票从小组长里选，过完年，十五就投票。虽说车间主任不是什么流着油水的肥缺，但工资确实是比普通职工高了两块钱，按现在的物价换算，就是八斤白菜。 八斤白菜！！！一个月就多八斤白菜，慢慢攒下去，醉饮黄龙的格子衬衫，刀无极的洗衣皂，笑剑钝的绸布领子，漠刀绝尘的新棉裤和啸日猋的白球鞋，不是都有着落了吗？刀无极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才一定要拿到那个位置。笑剑钝能理解二哥这么做的理由，为了这将来每个月的八斤白菜，少吃一顿猪肉白菜饺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可今天——可今天过年啊！ 早上醉饮黄龙和刀无极办年货回来，除了几个人的新衣裳之外，只带了一把小黄鱼的鱼干和小半袋糖炒栗子，五花肉倒是有，不过巴掌大的小块，切了肉丝炒在菜里都看不到点影子。
笑剑钝，低头盯着脸盆上那个艳红的“奖”字发呆，感觉这个字从来没有这么刺眼过。 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冰凉凉的落人脑袋上，转眼就化了，只留下一点微小的水滴。其他孩子，都捧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兴高采烈地吃着，笑剑钝三个人却站在边上望着他们。队快到尽头，桶里的饺子也将要见底，长柄勺碰到桶壁的声音清晰可闻，合着的还有漠刀绝尘轻轻咽唾沫的声音。最后两个饺子被捞出来的时候啸日猋几乎要蹦起来，尖锐短促地喊：“三哥！” 笑剑钝没吭声，谁都没接这个话茬。地上的雪片和在泥里，成了一片暗沉湿润的泥泞。笑剑钝的手无意识地揪着衣服上露头的棉絮子，漠刀绝尘的耳朵和脚脖子冻得通红，刀无极仍站在那里，耷拉着眼皮，不知道是不是同他们一样沮丧。 食堂的师傅好心，把最后一点的饺子皮和汤底全倒到了他们抱着的盆里。汤底发白，浮着几星油花，隐约还有些饺子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