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年杏花微雨(9)

晚上十点半，北京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朝阳医院后院这条小路通向四里屯酒吧街，一群群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嬉笑着经过便利店。晏栩坐在玻璃窗前，用竹签一下下捅着碗里的关东煮，望着窗外发呆。
——那个白衣黑裤的年轻女人每天晚上都来买关东煮，三百六十五天，风雨无阻。吃关东煮的，肯定是人。
不过现在还是人，一会儿就不好说了。
晏栩拿竹签捅了捅牛丸，心里第一百次暗骂自己。
中午刚把照片发给派出所，说有消息告诉他，晚上就他妈鬼使神差地跑来了。
虽然他没文化，但是连他这么没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是随机的，偶然的，过去发生的事情不一定会再次发生。
守株待兔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等兔子只能饿死，除非那女鬼是个神经病，每天晚上都踩点来买关东煮。然后一阵开门的声响——
“您好，欢迎光临便利蜂——”
晏栩猛地抬起头。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他身旁经过，空调机的冷风把宽松的白衬衫吹得姗姗扬起，勾勒出那一捻细|腰。

常人进门，首先要环视一圈店内的环境，而这位姑娘径直走到关东煮台前，夹起了三块白菜鸡肉包放到纸杯里。
神色漠然，眼底空洞。扫码、付款，出门离开。
这期间没有与任何人有丁点眼神交流，也不像心理有问题的社恐，故意回避与人接触，她就像是……看不见。
一直到她消失在夜色尽头，晏栩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着竹签的手里满是湿|滑的冷汗。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懂事的时候，跟着他哥在军队里住了两天，晚上起来撒尿，听见他哥和别人说话。
原话他早已不记得，只记得什么“国家机器”“死刑”、“保密”、“招安”之类的话。等他哥送那人出门，他悄悄爬到办公桌上，从机密文件中翻出方才他哥拿在手里的那张照片。
那是一个长相极其普通的男人，漠然注视着虚空，他脸上没有表情，但就这么凭空对视的一瞬间，晏栩浑身不舒服。
很久以后，晏栩知道美国有CIA，英国有军事情报司，哪一片土地上都缺不了黑暗中的刽子手，这世上有一种人，生来没有情感，杀戮天性谱写在基因里，对于一切反|人|类的罪行都可照单全收，被称为“国家机器”，就像一台可操纵的杀人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