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上）(2)

事情倒还要从休沐日，一杯令人微醺的酒说起。
难得休沐，春和景明，梅长苏似也为这渐暖的时气所感，竟然破天荒允了他微服与他同去踏春的邀约。
到底是那杯照殿红后劲太大，还是在水一方君子如玉的景象过于惑人，抑或只是春风暖醺醺的吹得他意志不大坚牢，总之是什么惑了他神志，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情思又是何时开始决堤一发而不可收的，已不得而知。
等他回过神来，视线里只剩下那个人略带惊慌的侧脸，宽袍大袖决然转身离去的身影，和远远丢过来的情绪莫辨的一句话：“臣惶恐不能伴驾，请陛下允臣告退。”
“长苏……”萧景琰上前一步，一声喊滞在唇边。他不自觉地抬了抬手，像是要挽留什么，最后只是颓然垂下。他慢慢攥紧了手心，那里似乎尚存着那人余下的一点温度。
他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情难自禁之下，执了那人的手，似乎还说了些不该说的胡话。
君主对臣子……的确是够惊世骇俗的，也无怪他说什么“惶恐”。但寻常臣子的惶恐，不该是伏地请罪么？
然而那人口中说着惶恐，人却早去得远了，倒留他一个在原地惶恐。两人私下相处时，梅长苏不大唤他陛下抑或自称臣，倘若这样的称呼一出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生气了。

梅宗主有他的傲骨。他若真生气了，那就说明，自己方才的举动，当真冒犯了他。那也说明——流水无意。
萧景琰一个人在桃树下看天光看落花看流水，四周看了一遭，心中越发烦乱不清，最后用力吹飞一朵落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人说春日宜成双，怎么到了他身上，他的运气就这样差？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窒闷，到底是因为心意落空，还是因为小殊居然就径直丢下他走了，毫不留情，一点分说的机会也不给他——就像传说中从前他对待那些江湖女侠的态度一样。又或者，这两种难过，其实本就是一种。
只是萧景琰往日听着梅宗主三拒唐门千金的话本子乐不可支，到了今日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原来滋味这般难受。
但大梁的皇帝陛下登基未久，并不是一个能够按捺得住性子的人。
梅长苏丢下他回家去了，幸而还记得给他留一匹马。萧景琰怏怏回宫，酒入愁肠间，越想今日情景，倒越发觉得不平起来。
他是冲动了些，但也没有更出格的举动，那人凭什么连分辨的机会都不给他？难道因为他对他说了那番话，小殊便连朋友也不肯跟他做了么？他的心意难道是什么肮脏的东西？还是误会他要以君王之尊折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