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好（六）(2)

他当然不会觉得冒犯，只是觉得，此种滋味……甚是熟悉，又甚是新鲜。
少年时萧景琰午觉后被林殊闹醒并不少见，然而那时未知风月，亦不知将来世事艰难，只道都是寻常。千帆过后，此刻他恍如大梦一场醒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小殊依旧站在床前笑着喊他起身，他也不是九重之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可以在午后随意懒着不起床的普通人。
一霎仿佛光阴重叠的恍惚里，萧景琰心头滚过许多滋味，似有恍如隔世般的久远怀念，又似乎更多的是落在眼前人与物上的温暖安心。
梅长苏见萧景琰愣怔不动，又唤了一声：“景琰？”
萧景琰回过神来，正见梅长苏又探手向他眼前摇晃，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手将它捉在了手心里。他确信自己握住了此刻全部的安稳。
飞流不知道苏哥哥为什么突然便不说话了，水牛也不说话，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半躺着，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姿势，水牛握着苏哥哥的手，苏哥哥也不像对别人一样叫他撒手。他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见苏哥哥耳后一抹渐渐变深的红色。
晚间饭罢，梅长苏照来时的打算带萧景琰出去逛夜市。原只打算两人出去，不料到出门时，被飞流发现了端倪——苏哥哥往常出门最爱带上他，如今和水牛出去玩竟然不带上他，岂有此理！于是不依不饶起来。

两人正哄他不住，吉婶从旁边经过，插嘴道：“那夜市是近几年才开的，宗主去得不多，飞流倒是三天两头跑去买零嘴吃呢，怪道这么急着要去。”
一语倒点醒梦中人，梅长苏与萧景琰面面相觑间，都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他们两个大人对廊州夜市的了解，加起来怕还不及飞流一半多。如此一想，让他做个小向导再合适不过，于是一拍即合，带上飞流，欣欣然出发。
说起夜市，也算是一件新鲜事物。大梁如今只有金陵与江左中数座州府近两年慢慢撤了宵禁，逐渐开起夜市来。京城里雍容繁华自不必多说，惜乎王孙公子满地走，京官多如牛毛，随处便会迎面撞上一个什么人物，实在难以尽兴。萧景琰平日公务又繁忙，其实极少痛快出去游赏过，虽然坊市都是他御笔亲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他本人至今却尚未得窥其全貌。
廊州的夜市却又是一绝，说是夜市，其实是将白日的营生都搬到了晚上。城中多水道，摊贩与商户也多傍着水边开张，更有那些心思灵巧的，干脆在船头上张起灯笼与招牌，将买卖开到了水上，灯影远远近近地摇过来又摇过去，叫卖声、桨声与四处船歌起起落落地相和，也是一道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