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车(hunlay)(2)

他看到路前方隐隐的像是有人，那人隐在雨幕里，白白的一团，貌似在拦车。 “前面有人拦车。” “唔。” “停下，让他上车吧。” “我赶着交班。” “可这么大的雨。” “我真的很赶。” “请你停下。” “这地方不可能有人搭车，也许是鬼，今天是中元。” 也许你才是！为什么不肯停，你若不是鬼，便是心里有鬼。 “停下——！”他拔高声音，“让他搭车。” 司机似乎轻咒了一句，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停车了。 那人钻进来，带进外部一股风雨的冷冽湿气。 “去哪？”司机问。 “搭我一程即可。” 车子旋即又行驶了。 “谢谢你，先生，你真好心。”那人对他说。 不，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他心想。 突然多出一个同行人，他觉得神经都舒展了。他不用再提心吊胆，司机到底是鬼还是匪了，两个男人的阳气与胆气，比一人时，壮了足足一倍。 “先生，你好，我叫阿勋。
” 阿勋，真奇特！和他的老犬姓名竟然相类似——他替它取名勋仔。 勋仔是他某一晚加班回家时，从雨夜的高架路边救下的，虽然是只土狗，但十分灵性聪慧，每每他午夜回家，勋仔都会靠在门垫上等候。 他望向身边人，阿勋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皮肤异常白，眼眸透亮，亮得他有些心动。 他与阿勋握手，阿勋的手掌冰凉，也许是被暴雨打湿后未散的寒气。 他瑟缩一下，这股寒气他熟悉。前几月在他例行加班后的一晚，他回家，发现门垫不见勋仔，他呼喊它，勋仔，勋仔，你在哪里？兴仔回来了呀！最后他在洗手间脏衣篮里发现了勋仔，那只老犬身体冰凉，已死去多时了。它在死前，没有找到兴仔的怀抱，于是，如日暮老人般蹒跚地爬到散发着主人气息的一堆待洗衣物中，永久地阖上双眼。 他长久地抱着勋仔，眼里的泪像流不尽，他真后悔没有好好地跟它说再见，他真后悔。

时至今日，他都不愿相信勋仔已故去，他总觉得，它就在他身边。 他望向阿勋，他真像他的勋仔。 他会是他的勋仔吗？ 也是雨夜，也是高架路，他救下它，他让他上了车。 多么巧合！ 也，多么美妙！ “先生，同你打个商量，我今天无处可去，能不能在你的家里暂时一晚？”阿勋问他。 “叽——！”随着车子的一阵猛烈刹车，他都来不及回答阿勋，整个人就撞到前座，额头一阵生疼。 司机一回头，眼现赤光，露出森严惨白的犬齿，对着阿勋说：“滚，离他远远的，否则我立即撕碎你！” 他身边的人一声不响地飘走，对，是，飘走，他注意到阿勋没有脚。 他噎住，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不知多久，他感到脸上热热湿湿，像是人的眼泪，又像是每次起床前，光顾在他脸上的勋仔热情温暖的舌头。 “兴仔，兴仔。” 有人在唤他。 “兴仔不怕，到家了。” 到家了吗？
他缓缓睁眼。 他终于看清了司机的脸，是温良英俊的长相，面善的很，但兴仔记不起，他是谁。 但司机叫他兴仔，他怎会知道？ 他恍恍惚惚，觉得做了场噩梦，他刚才好似撞了鬼。 “兴仔，我真的要回去交班了。” 雨还在下，他跌跌冲冲地下车。 “等等！”司机追过来。 他回头，撞进司机的怀里，是那股熟悉的温暖的气息。 “再见呀，兴仔，谢谢你12年的照顾，我很幸福，你也要幸福。” 离去前，总得要好好说再见。 他眼望着他飞快地钻进驾驶座，车子渐渐隐匿在夜的吞噬中。 他的脸上雨泪交织，他朝他挥手。 再见呀，我的老狗。 我的勋仔。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