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花】解佩令（一~四）(7)

……他从前便是最怕苦的。
炉内文火渐渐燃尽，姜鸣佩随手将蒲扇搁在一边，按在地上的手指顿了一顿，却是微微挪过重心，保持着跽坐的姿势，不动声色地侧目眄向静卧在床的叶珩之。
珠玉无双，叶家六郎；出而无匹，晔乎流光。叶珩之生就了一副难得的美姿仪，自他初出江湖后，这自江南道流传出的骈俪词句便随着他的名声愈传愈远，而今却是连远在昆仑之西的恶人谷都对这名号十分熟稔了。
即便他现下身无华服缀饰而卧病于床，这十六字讲来仍是恰当不过。
自觉耽搁时间略有些长，姜鸣佩兀自敛回目光，抬手轻车熟路地将煎好的麒麟汤注入瓷盅，又转而起身去药柜中取出一小包早便渍好的蜜饯，这才回身坐于床外一畔。
叶珩之经脉伤及阳跷以致目不能视，现下眼上尚以一根玄色妆花锦带敷着青葙子与密蒙花助明，加上身上仅有白绢的中衣，将他失却血色的脸颊更衬出了几分苍白。姜鸣佩端着药盅看了他须臾，正有些出神，却忽闻叶珩之低低一笑，开口道：“姜大夫如此，不知是有何事？”

他今日方醒，吐字时略有些喑哑，闻来却似是吟猱过冰蚕丝弦时发出的低声，更增其中松沉之意。姜鸣佩尚有些恍然，一时险些直接答话，幸而及时回过了神，在字音出口前猛然抿住了轻启的双唇，转而抬臂拉过他的右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一字一顿地写：“余药中添了青木香与夏枯草，尝来会更苦些。”
她方才一直端着药盅，泛着嫣红的纤细指尖上尚且残留着余温，缓缓在他掌心写来时伴着温热与浅浅的痒意，有意无意地生出了一分多余的亲近。
待她写罢最后一竖，叶珩之便将手敛回了身侧，又恢复了不发一言的模样。姜鸣佩本是刻意装哑，被冷淡了却也不甚介怀，眄了一眼他收回的右手，便将腕间衣袖从纤细处向下臂挽了挽，专注稳妥地拿起调羹将药递到叶珩之口畔。
这麒麟汤煎煮之时放入了五盏谷帘泉水，煎好后只余下两盏的量，凝萃了苦药之精华，连半丝甘草甜味都未曾沾上。涩苦之气递在面前几欲教人屏息，叶珩之面上仍似噙着笑意，只是咽药的速度越来越慢，半碗之后非得她手上动作停上一停，方能将新的一勺再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