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毒医试药无穷尽（完）(14)

这是悔恨吗？是在追悔曾经可以挽回今天的这一切，却毅然选择漠视吗？是在追悔为何没有早些坦然面对那份感情，反而百般逃避吗？是在追悔早年的执迷不悟，用仇恨充填这颗丑陋的心吗？ “裴兄，前面这座山后就是万花谷吧，告诉我入口在哪里！”唐烨忽然勒马，他也知道洛同尘的情况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语气中带了几分焦急。 入口在哪里？现在哪里还有绕弯路的时间！裴行之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颤抖着将同尘在背上背稳，道：“何须再寻谷口，我用轻功送他入谷！”说罢也不顾唐烨的劝阻，身影就如一道黑色的电光，几个起跃间消失在山崖上。 树林在身侧疾速后退着，延伸出来的尖锐枝干划破宽大的衣袖，划过脸颊和脖子，留下一道道血红的痕迹。裴行之恍若未觉，他只将同尘搂得更紧一些，任由内息在身体里奔流消耗着。心如擂鼓，却只存无尽的恐惧，疲倦在这里留不下任何印记。
平日里那看起来雄伟难越的山峰，竟被他一口气翻了过来，远处已能看到一片朦胧的暗紫色。 “裴……念？” 耳后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裴行之听了身躯一震，过度运使轻功带来的损耗来势汹汹，一下子将他压得喘不上气。他双膝一软，跪倒在花丛中。 同尘虽是刚刚醒转过来，但看了眼前的景象，心下已明白一二。他轻轻扳开裴行之紧搂自己的双手，慢慢绕到他身前坐下，笑道：“原来这就是花海吗，贫道还是头一次看到此等景色，就像人间仙境般。纯阳终年冰雪，看久了着实无趣，万花谷倒是颇合贫道心意。” 说着他还真的不紧不慢地理了理凌乱的道袍，枕着裴行之的膝盖卧下来：“裴念，我现在使不上力气，委屈你了。” “怎么会委屈，怎么会委屈……”裴行之痴痴地看着同尘那双饱含温润笑意的双眼，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脸颊似乎被什么东西划过，变得湿润起来，随后便看到几粒水珠滚落在同尘苍白的脸颊上，像破碎的珠串。

是啊，连同尘都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情况，裴行之自是心中澄明。只是唯有背着他逃避，才能暂时忘却这挖心挠肺的痛楚。 “为什么要哭？”同尘伸手帮他抹掉泪水，用他微弱的声音继续吃力地说，“由生到死，万物皆然。如今贫道将要摆脱这副无用的皮囊，该为我高兴才是。若贫道之死让你这般痛苦，九泉下我怎能瞑目？” 裴行之听了，脑袋轰然一下仿佛要被一股莫名的感觉炸裂开般，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眩晕感，他哽咽道：“若不是我被仇恨蒙蔽，没有喂你喝下那些药，何至到如今这般地步？是我杀了你……” 同尘讶然地看了裴行之一阵，苦笑道：“是我一时疏忽，才带着你落进王遗风的陷阱，险些害你丧命，又岂是你一人就能犯下的过错？” “裴念，听闻你尤善吹笛，但自从入谷后就没有那般好福气的人能听到了。今晚夜色正好，不如就在此处吹一首，若能听到你的笛声，贫道也不枉此生。
” 当年的玉笛并没有被主人珍视，早已消逝在过去的那些晦暗时光里。裴行之寻了片嫩叶，用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说：“尘雪想听，裴念便献丑了。” 花谷的夜是寂静的，一望无际的花海里，风无声地拂过，带起丛丛紫色落花，如同纷攘的飞雪，在星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偶有蝴蝶蹁跹而过，从一个花苞轻盈跃到另一朵花苞上。这时，风中忽然飘起了一阵悠然笛声，和着风，和着雪，和着蝶，慢慢充盈在天地间。花间那清淡的香气更加浓郁，缠绕在人的鼻孔间，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也忽然清晰起来，令人心旷神怡。就连那天上将熄未熄的几点星，也忽然清亮起来，发出明澈的光，流淌在这无垠花海中。 不知过了多久，风止歇了，卧在膝上的人早已沉沉进入酣睡中，眉目间尽是安详神色。泪水终于在这一刹那淌下来，一点点，一滴滴，皆落在那人清俊的眉眼间，落在犹带几分笑意的唇角上，它们跳动喧闹着，却再也唤不醒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