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假面》(4)

他们会在这种时刻把自己想象成装满心事的大人，去体会那种缄默深沉的心境，即使本质还是幼稚和懵懂，但这是成为大人的一条必经之路。 李东海卖力地把车子蹬得很快，海风把他和身后男生的头发吹得贴在头顶和脑后，露出爆了几颗青春痘的额头。李赫宰一只手扶着对方，另一只努力地伸直伸长，好像那是一只翅膀。 他快活地喊出声，李东海也被感染得开始中气十足地大笑。 海岸线上到处是翻飞的海鸥，他们也像是鸟群中顺风飞行的普通两只。往后的路程，他们无从可知，也无法改变，只能顺着风。 单车被放倒在柔软的沙子上，旁边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半躺在一起，对着落日小憩。 这个时间，大海开始退潮，白日里一些遗留下的垃圾也被冲上了岸，李东海眯着眼，聚精会神地望着那个映着霞光的塑料水瓶。 “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特别想吃拉面，但是奶奶没有多余的钱，我就自己围着家附近捡塑料瓶。
” “捡够了，我就拿到商店里，去换一袋拉面，然后很开心地煮着吃。” “是不是很厉害？我那个时候才一年级。” 李赫宰转过头去，他看到对方的睫毛随着风轻轻颤动。 “但我慢慢长大了之后，会逼着自己去回想这件事。” “因为我怕有一天我会失去追求欲望的勇气，就像那些大人一样…” “你明白的吧？他们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像每天都戴着一个假面具生活。” “我知道这个比喻有点蠢，但是你能明白吧？” 李赫宰明白，他虽然不是大人，但他也有他的假面。 躲藏在假面下的，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健康、帅气、品行良好的男高中生，是个只对同性有生理欲望的“怪胎”。 他不敢告诉李东海，他怕对方会厌恶疏远他，甚至是辱骂和诅咒。 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的性欲和迷恋粉饰的很好，这次他也有信心。 “我明白。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其实，他很想把“那些人”换成“我们”。 李东海注视着他，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块纸团。 “喏。” “这是什么？” “今天那封情书其实是给你的，我只是替她转交。” 李赫宰看着信纸破皱的样子，有点尴尬地接过来。 “在学校的时候不小心被我当成演草纸揉了，不好意思。”他心虚地偏过头，对着一起一伏的海浪发呆。 耳边传来纸团被展开的沙沙声，李东海有点紧张他看完会是什么反应。 “你认识这个女生吗。” “不认识，但是知道长什么样子。”他凑过去一指，“名字不都在下面写着吗？” “你看过了？”糟糕，他露馅了。 他的耳尖开始发烫，发出一些“嗯，啊”的语气助词之后没了声响。 “对不起…”被盯着的滋味不好受，他决定认错。 “纸也是我故意弄成这样的，对不起。” “为什么？”李赫宰心跳变得有点快。 对方皱着眉，还是不敢对视，信口胡诌：
“我怕你有了女朋友，就不和我玩儿了。” 李赫宰想笑，又怕惹他不高兴，于是站起来，拍着裤子上的沙粒，大声地跟他说：“我不会交女朋友的，会永远和你一起玩儿。” 骗人。 李东海睁着大眼睛和他交换眼神。他知道他在骗人，因为随便承诺永远的人都是骗子。 但他很高兴，即使知道这是在撒谎，也觉得受到安抚和慰藉。 尽管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有许许多多的男人女人跟他说过“永远”，但这一次，一直是他这辈子，最愿意无条件接受的一次。 “后来呢？” 编辑小金帮银赫审完前半部分的初稿，忍不住问了一句。 深棕色头发的男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圆眼睛带着湿润的笑意，“后来我和他在一起了，但是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金愧疚地摆了摆手，又跟意难平似的，踌躇着开口问：“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