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温】剑上霜(2)

他的笑一如平日那般游刃有余，但剑者看着他散乱黑发下透着虚红的脸颊，眉头皱得更深了。
“塞回去。”上前握住温皇焐得暖洋洋的手塞回被窝，剑者重新掖好被子，又在床边坐下，用冰凉的手贴在温皇额头降温。
温皇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落入燎原的火。赤脚走在滚热的沙上，他身前身后茫茫然无一人。忽而夜幕重重坠下，四周浓雾般涌起幢幢鬼影。熟悉的面孔走马灯般围绕着他，或悲或怒或痴或惧。死去的幽魂，在梦中也要向他索要代价。
温皇从未后悔，不曾有愧。他的心坦然像无情的锋刃。
他足踏巫教遍地白骨，身畔围绕的是江湖人惨死的面孔。多少达官显贵，多少武林豪杰，或殒命于利剑，或丧生于恶蛊，此刻竟已混淆了生前的高低贵贱，聚拢成团团黑影向他逼近。他缓缓闭上眼睛。
身边没有蛊毒，他还有剑。

他的剑——
心念一转，他的剑却没有出现。
他骤然睁开双眼，前几日惨死在他剑下的江湖客突然现身在鬼魅之间，面目狰狞刺向他，剑芒穿透柔软的腹部带来一阵剧痛。
“哈……”
他满身是汗地醒了过来，镇痛的药效似乎过了，腹部的剑伤又在发痛，但高烧已经退去。
意识已是一片清明。
稍稍撑起身子，他向窗外望去。已是月上中天，白色结了霜一般的痕迹从床边退到门外。房门大开着，夜风送来料峭寒意。而他的身侧，空空无一人。
「沉疴」
智者需要时时刻刻的清醒。
温皇却享受这样顷刻的混沌。
意识不受意志控制的时候，他能看见平日无法看见的。脱离躯壳桎梏的那抹幻影，会踏着月色而来，同他相见。
他看见那人在雪山之巅舞剑，渺渺尘寰中遗世而立；他看见那人信手一指，驭使的千万剑光将亘古明月衬得黯淡。他自己呢，在红尘中泥足深陷，七情六欲酸甜苦辣尽尝了个遍，却比那人还要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