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by云相(3)

老一辈的人认为，死在六月是不吉的事。
但祖父最终死在了六月二十三。
姑父忙里偷闲过来叮嘱他，小心别把眼泪滴在祖父身上。
祖父死的那天早晨，他给姑父打电话，随之而来出现了一大群人，帮他发丧祖父。每来一位，他就跪下磕一次头，以表谢孝。
为了搭灵棚，祖父在菜园里种的葱、豆角、菜瓜秧，全都被拔掉了，连带他栽的一棵海棠树。祖父曾在电话里说海棠花开了，像一个个小灯笼。他们爷俩儿一块儿在电话里笑。
灵棚撤掉后，他看着这个广阔而荒芜的小院，恍惚不认得这就是从小庇佑自己长大的地方。
这院里的生机都随着祖父一起散掉了。
扣钉在棺木的四周，阴阳先生已在墓地里等。抬棺人拿着绳子到来了。
姑父扛着招魂幡，他怀里抱着相片，给祖父引路。人们看着那相片，心里不知为何感到些许的畏惧，不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祖父的生——死。
他们一步步往西走。
在行进的途中，抬棺人有一个被绳子绊到了，整个队伍顿时一趔趄，棺木重重地落到地上。
一阵混乱。
他心痛如绞，众多时刻他都不曾落泪，却在这一瞬间大泪滂沱。他不明白祖父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受苦，受这些无穷无尽的苦楚。

为什么？
后记
写到为什么那里就停了。
这篇作品是我二十岁那年模仿川端康成写的日记，那时候我很喜欢隔着第三人称看自己。
如今十年过去了。
祖父已逝去十年了。
二十岁的我还年轻，每天被心里浓重的悲哀压的喘不过气，许多次都在想，活着真没意思。
大约是祖父去世的第三年吧，失踪很久的姐姐回来找我了。
也因为此，我才终于有勇气看自己之前的日记和书信。
这篇日记写着写着，大约太过怨恨的缘故，于不该停止的地方中断了。姐姐让我试着补齐，但没办法，那时候的心境找不回来了。
有天夜里做梦梦到祖父说起我栽的海棠花，说开花开的漂亮极了。我醒后补了个结局给姐姐看：
乌有的天，乌有的地。
那些高高的檩，
竹编的帘，
正堂门柱上的莲花浮雕，
和终年盛满水的石缸。
从此以后都化为乌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