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喘》by不系之舟(2)

云涌的尽头，是两轮大如瑶池的烁烁白日，在茫茫光华间浮动，似假还真。
丙吉便分不清身在何处，只听那白日轻啸，非人之声如芒入耳，将左右垂玉震得惊骇乱颤。
“吉——”
丙吉立住，不再向那诡谲的白日行去，便一搂衣袖，回以长揖。
“尔一生廉贞忠厚，知大体，识大义，治百职修明，中兴有声——可是无愧？”
“无愧。”
白日吐纳着，光华乱目。巨龙灿若金霞的身躯在云气间隆成三山五岳，一侧如刀劈斧砍，一侧如璞玉无雕，一侧上顶天穹，一侧下行成渊……丙吉便滚倒在龙鳞之上，不及整饬冕袍，已倏忽直坠而下。
“命尔再入凡尘，历一劫，许尔长生——”
祖龙之音灌耳，丙吉在翻天覆地的眩晕里，托生于鲁郡一户农人家中，以鲁为姓，乳名阿牛。

鲁阿牛不卑不亢，宽厚仁德，侍奉阿爹阿母事必躬亲。岁在龆年，常读诗书，已为十里八乡交口称赞。鲁父亡故后，鲁母久病，鲁阿牛便日日睡于阿母屋内泥地，但闻阿母吐息不畅，便立时起身照料。
行冠礼之年，鲁阿牛迎娶同乡为妻。妻子贤惠温婉、知礼通义，鸡鸣即起，操持一日餐饭，又打井水烧热，替鲁阿牛温面净手，洗去一夜疲乏。
鲁家的日子虽过得清贫，但夫妻和睦，共侍主母，也安泰喜乐，只迟迟无所出，落一心病。
谁想一年立冬，鲁母再染风寒，病体日衰，如何照料亦不见起色。鲁妻尝闻长安城有一名医，又妙手回春。鲁阿牛便雇了驴车，带上妻子蒸烤的干粮与仅有的嫁妆，携阿母前往诊病。
这一去，竟断了鲁家母子的命。
事发当日已近傍晚，鲁阿牛将将与阿母在城中一处僻静茅屋落脚。连日舟车劳顿，鲁母倍感不适，鲁阿牛便留阿母卧榻，自去寻访名医，打算认好了门再背阿母前往。室外奔波不宜带财，鲁阿牛只揣了半块粮饼，其余钱粮都留在阿母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