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掌灯者》by行一方(2)

就连阿莲这样的家庭，也不敢送她去书院。与阿莲家世相仿的官宦家族，多会为闺阁小姐请来先生教授识字，好读得懂《女诫》《女论语》，修得端庄贤淑。
但何信从不教阿莲读书写字，他似乎很乐意唯一的女儿目不识丁。
这几日何信下朝后总是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人。阿莲几次去给他添茶，都见他对着一幅画出神。
趁父亲不注意，她偷偷翻出来那副画，画上是一位气质温婉的美人，只是眉间忧愁之色略重，眼里是随时要弃这方天地离去的缥缈。
“你在做什么？”何信的声音突然响起。
阿莲本想迅速藏起手中之物，又迟疑地顿住：“父亲，画上这女子可是我母亲？”
何信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卷，看着上面注视着他的女子，手指微颤的虚虚拂过她的面颊，像很多年前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只是那时能触到温热的肌肤，现在只有一片空虚。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
阿莲问：“母亲真的只是回家了吗？”
何信点头。
“那母亲什么时候才回来？我很想她。”
我也很想她，何信心中酸涩。
“最近你先不要出门，外面不太平。”何信闷闷地叮嘱。

那些顽固的儒生最近愈演愈烈，新帝颇为厌恶女子所学甚多，这群儒生便打着皇上的旗号大肆宣扬，只怕不日就会有更严苛的法令下来了。
听说新帝读唐史，称周武皇称帝之行乃“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当鬼神之所不容，臣民之所共怨”。
读书写字乃是男子特权，女子万不可僭越。
何信对阿莲说，这虽是当前之势，但今后还不知要到什么程度去。
“父亲，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吗？”
何信长叹一声。
阿莲不愿让父亲担心，乖巧地应下，转头又偷溜进书房翻出几本史书。通向真相的道路从四面八方被堵上，但真相太过诱人，让她第一次违逆父亲的意愿去探寻。
阿莲看清了那晚父亲翻阅的书，是《唐史》。
阿莲好像做了个梦，梦中街上熙熙攘攘，到处是身着华服的人，女子衣着飘逸华美，又大胆的让她有些羞怯。她们与同行男伴言笑晏晏，吟诗作对，也如男子般在诗会上痛饮三百杯。她们从江湖走进庙堂，放下针线提起狼毫挥洒。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女子中，有一位坐于明堂之中对着天下发号施令，她有女子软弱的身体，却也有着帝王的心胸和勇气。
这便是真相吗？
阿莲回过神后，脸上是早已干涸的泪水。她铺开纸，学着父亲那样研墨，提笔，坠下一大滴乌黑的墨团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