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by Lee洛洛(2)

“——听说工钱很多哩，还有补贴啥的。”
“啊……嗯……”我发出几个单调的音节算是回应。它开始转跳着8字舞，舞动的半径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快，我只感觉眼前炸开了一蓬蓬蓝色的星芒，若有若无的噼啪声围攻着我的鼓膜。
“老板还说啊——”
似乎真的有噼啪声想起，我被它搞得心烦意乱，焦躁地胡乱挥手，“够了够了！”
星芒骤然停在视线一角，视线中央唯一存在的，只是年轻人迅速止住笑意的、失落的脸。
我僵硬地收回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解释一句“我是在说眼前这个乱飞的小玩意”，可我只能告诉他自己会迅速赶到，让他先回工地。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向来时的方向去了。
蓝色光芒从角落里飞回来，在虚空中划着不可预测的弧线。我咒骂了一声，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只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旧城区就成为废墟。重型机械咆哮着撞裂低矮的平房，掀起水滑的青石板。拿到拆迁款的旧城居民在隔离栏那边沉默地看着，接着沉默地离开。
我对旧城没有感情，我的记忆里只有新城整齐划一的隔离带，面目一致的行道树，方正简洁的广场，以及其他一切被称作“大城市”的地标建筑；还有我的家，暖色的外墙在夕阳下反射着好看的光芒。我还能记着小时候抱着脚看着楼下墨点一样的人群三三两两的走进不同的楼里，有个墨点右上方总会闪着椭圆形的耀眼光斑，是我的父亲，他常年光头。

两个男人磕磕绊绊的过了二十多年，让这个家一直处在一种凌乱又整齐的混沌状态中，父亲的书房总是简洁的，但厨房里永远堆着没洗完的盘子。我和他的关系从父子变得更像一对酒友，我们可以沉默地喝完一瓶瓶酒，用点头代替晚安，各自入睡。
至于母亲，母亲留下的记忆像是被水泡久了的纸，受不得外界扰动，我只记得她确实是位女性，其余的，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泡烂了吧。
父亲在三年前离开了这个世界，走得很平静。他在铁路局的老友们平静地进行遗体道别，然后平静地离开。几个月后，市政府批准了旧城拆迁的计划，我们公司竞标成功，于是我看到了隔离板外那些流泪的旧城居民。
然后，我就看到了它。
它是突然出现的。那天我轮班结束，坐最后一辆班车回家。班车吞下疲惫的员工，打着嗝开向小区。我就靠在班车的玻璃窗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神。毫无征兆的，我眼前突然闪过一阵耀眼的蓝光。强光刺激了我的双眼，我本能地呻吟着，在周边乘客的询问声中下了车。回家后，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大口灌着辛辣的酒液。之后的几天，我的视野边缘总有一圈蓝色，毫无休止地跳跃着，这让我无心工作。我请了几天假，跑了市里所有医院，得到的全是“建议休息，不宜劳累”的废话，我冷静下来，接受蓝光的存在，努力催眠自己把它当作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