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称之为爱情的东西》 by 四十九(2)

千禧年的时候，我在清河小学高低也算个风云人物，打过架，杀过鹅，校长面前脱口秀，红旗底下唱国歌，拿过全乡镇第一，涂鸦厕所通报过。
最风光的事是，我和我的好兄弟许骑兵扳倒了我校第一老变态——眼镜蛇闫老狗。当时他把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陈蕙骗到他家，意图逞凶。陈蕙，是我当时立志要娶的女孩，换句话说，是我喜欢过的女孩。有多喜欢？问问榕树，榕树知道。
那棵大榕树知道很多事，比如打四角游戏谁赢得最多，皮筋谁跳得最好，奖状都被发给了谁，一跃而出抵挡了一群大鹅入侵的又是谁。就连许骑兵都曾在此处惊艳过时光，在某次年级规模的斗鸡比赛中，我方被歼灭到只剩他一员大将，而敌方仍有“四大金刚”和小兵若干，他千里逃亡，来到榕树下绕柱而战，最终全歼敌军，为我班赢下先换校服的珍贵机会。
有一次，学校在榕树下举行一年一度的联欢会，我说完自己的相声下台后，看到陈蕙领着几个女生开始表演一台歌舞，那大概是一首带有“渔”和“舟”的古老歌谣，我只知道开头是这样的：“嘿哟嘿哟，嘿哟嘿哟......”，好吧，我一句歌词包括歌名都没记住，因为陈蕙开始跳舞了。我当天就为这个节目写下一篇不宜在班级朗读的优秀作文。那天以后，我突然安分了下来，每天到校进班之前我都先在榕树前注视一阵，陈蕙舞蹈的幻影留在了那里。每次考试低于九十分我就在树上划个道道，看作是我娶陈蕙路当间的一道河。其实我本来成绩就不错，这样下来更是勇猛精进，终于在某次全镇统考中，勇夺第一名。这个荣誉给了我莫大信心，有一次放学后，我大起胆子约陈蕙到榕树下，请她单独为我表演那天的节目，这次我想记记歌词好写作文。正当她樱唇轻启准备翩翩起舞时，许骑兵这孙子跳了出来，喊陈蕙一块回家去。

忘了说，他们同庄，下学一起走路。我是和李燕同庄，下学一起走路。
榕树也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比如闫老师每次单独叫女生去榕树下都说了些什么，而有女生中午留校时，他手中拿着零食走向班里时在琢磨什么，大扫除劳动时他的眼神盯在哪里。有一天中午似乎是太过炎热，陈蕙留了校，在抄她的歌本。我心一横，也留了下来（尽管我没有带饭），哪知许骑兵这孙子马上也留了下来（他也没有带饭）。
正饥饿中，闫老师提着零食进了班，他支使我们两个去仓库拿了桶子往班里抬水，然后就关上了门。走到一半我越想越不对，需要零食的是我这个班级第一，不是带了饭的陈蕙。我让许骑兵自个儿去抬水，我要回去吃零食。结果许骑兵也不干了，这个跟屁虫。我们到班里时，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陈蕙的饭盒打开着，吃一半上厕所不是她陈蕙的作风。我邹起眉头，然后大着胆子去了闫老师的家找他。平常我不敢去那里，他家养了一条比人还大的狼狗。但作为班长我总归去过几次，知道他家建在学校左侧，是几间气派的平房，屋里总是阴凉凉的，是所有教师住处唯一称得上是家的地方。闫老师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白衬衫，腰间缀着一串钥匙，他写的一手比印刷体还标准的楷书，会抑扬顿挫地朗读课文，虽然普通话偶不标准（会把“笔”读成“北”），但曾是我对读书人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