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邻人之死》by瑕(2)

“你们真想把我送进那种学校？”吴悠从妈妈暧昧的描述立刻知道了所谓行为矫正学校的性质。
“谁家不想小孩听话？人家来宣传的时候说的跟花一样。”吴妈妈顿了顿，“哪能想到好好的孩子送进去要跳楼呢？现在小孩都太脆弱了。”
吴悠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觉得从心底发凉。
厨房没有开排气扇，蒸汽氤氲在房间里，隔在距离不盈尺的母子二人中间，朦胧得像河上化不开的浮冰。
李雪明死了，跳楼死了，都太脆弱了。
吴悠突然觉得屋里窒闷得不能呼吸：“我去楼下转转。”
“马上吃饭了，赶紧回来。”吴妈妈说。
2
吴悠是在李雪明的影子下长大的。
小时候的吴悠常常挨骂，回家太晚，作业写不完，周末看电视，成绩退步了……仿佛做什么都会被骂。这不算什么，老旧小区街坊邻里孩子都是一茬长起来的，不独他一个人有这待遇。筒子楼墙比纸薄，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骂孩子，谁家打老婆，不出门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都是常态。
每个小孩都挨大嗓门妈妈的骂，谁也不搞特殊化，这是李雪明没来之前的事。
自打李雪明一家搬来筒子楼后，一切都变了，他取代了传说中别人家的小孩，成为了妈妈口中具体的指代。以前妈妈们都说，你看看别人家小孩，再看看不成器的你。小伙伴们都没放在心上：别人家的小孩是谁？他怎么那么牛逼？妈妈们慈眉善目决心做个温柔母亲时也答不上来，可见根本没有这号人。

八九岁的小男孩操着方言吐出满嘴生殖器时，李雪明一口标准普通话对着阿姨们讲你好和谢谢。光这一点就够筒子楼的家长们啧啧称赞好几天了：看看人家李雪明的家教，再看看你，吃个饭嘴和漏勺一样。看看人家孩子，再看看自家，差距有峨眉山猫厌狗烦的野猴子和神农架尊贵温驯的金丝猴那么大。最让家长们念念不忘的是，李雪明成绩好，转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就是级部第一，并且从此再也没有从级部第一的宝座上下来过。
大家都知道了，别人家的孩子是真实存在的。
家长们的偏宠未必真心实意，小孩子的偏见却是蛮横不讲理。吴悠讨厌李雪明，讨厌到了仇恨的地步——李雪明来了以后，他的进步不再受到奖励，“人家考了第一都没说吃麦当劳，你有什么脸去”；他的退步招致加倍的批评，“就你现在这成绩，人家李雪明去掉一科成绩都比你的分数高”。
高中的时候吴悠常常幻想：如果李雪明松懈一点，成绩差一点，也许自己这位邻居就不用被爸妈逼着追赶“榜样”，或者李雪明脾气坏一点，“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爸妈就能理解成绩和人品并没有什么关联，不再逼着他上智障礼仪课。
幻想罢了。
李雪明品学兼优，学习好了，人品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大部分家长是这么认为的。他们如果能跟李雪明同班，一定会闭眼瞎吹：李雪明不跟男生玩，是斯文，书生气质；李雪明常跟女生聊天，是随和，学霸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