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觞》(2)

说话间就有小女捧一墨底朱纹漆盘行至跟前，不过总角年纪。一抬手，一只螭龙琉璃盏就到了面前。“叔父，请。”
宁王后宫充实瓜瓞绵绵，这是哪一位公主他也搞不清楚。只匆匆瞥了一眼那双弯月一般的眼睛就被盏中之物夺了全部心神。
琉璃盏中的琼浆泛着淡淡的翠色，仿佛三月柳岸边的一抹新绿。只轻轻一晃，翠色竟越来越深，浓绿间又生出几缕靛蓝，迷离的色彩如雀尾翎羽的斑斓。若用手捧住那酒盏，掌中温度将蓝绿酒液催成丹色，丹又近赤，赤又入殷，如檀如绾，五色变幻，摄人心魄。
先用舌尖轻舔，辣。一口入喉，浆液含于喉中，辛辣苦甜，百味齐发，灵台如春花齐绽乱了天地。待下喉沉胸，如登崇阿，望万壑松涛，百里山川，只觉胸中捭阖，浪高千尺，不能自禁。
“三弟，以为如何？”
他感觉脸颊湿润，方知有泪流下。“让人悲欣交集，不似人间物。”
所以，他不可能错，他也许不曾记得它的味道，但从未忘却那种感觉。
成王负手转身，再不去看那地上跪着的人。“你可听说昨日城外东山下的葬坑埋了多少人？八百三十一人。一月后的永平宫春宴上若尝不到那五色饮，孤不会介意里面再多一个。”

元平二年寒食，成王赐宴永平宫。宫外桃花正盛，灿若烟霞，一如昨日，宫里却换了模样。据说某日成王夜里被魇住，如狼嚎鬼哭般喊了半宿的“大哥”，第二日便将这宫里陈设统统换掉。金线绣了绮罗纱的八扇屏风，大叶紫檀嵌了梨花木的榻几，云锦锻织了回字纹的幔布，西胡霭布挑了牡丹花的地毡，极尽华丽之能事，只为昭彰永平宫换了天地。
珍馐依然丰足，美人依旧旖旎，觥筹交错，歌功颂德，也并无二致。他一直在等，等那盅不知能否也一如当初的五色饮。
有宫人远远喊了一声“上酒”，就见一宫娥打扮的女子捧一张墨底朱纹漆盘走将进来，盘上的水晶杯随着细碎的脚步慢慢移到了跟前。女子低头垂目，两手将漆盘轻轻举过头顶，水晶杯正好举到了他的面前。他恍然有种异样之感，这一幕，似曾相识。
不过只是瞬间征仲，已伸出右手去握那杯耳，手指微颤，险些将杯中酒打翻，却终于还是握住。刚将水晶杯抬脱漆盘，却见端住漆盘的一只手松开，立即将从袖中掉落的一柄短刀反手握了，刀光火石间，眼看着那利刃穿过锦帛刺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