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
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想起另一个人呢?在被问到最好的朋友是谁的时候,看着眼前女孩期待的眼神,周小敏却在我心头默现出来。如今我有这样多的朋友,但说起朋友这个词的时候仍旧第一时间想到她,就像天上浮云重重,而我只注意到云深处一道清浅的、鸟儿飞过的痕迹。 那么就来说说我的朋友周小敏。那时候我还在镇里上小学,她也是,镇子不大,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但重峦叠翠,风姿迤逦,孩子们撒开野地疯跑长大,一天一个样儿。我总喜欢爬山,山上并不寂静,找片地方躺下,眼睛一阖,燥热的蝉鸣便肆意奏响一整个午后。后来我读到惠特曼的一首诗时便总想到这个场景,他写道: 经过我生命中如印度夏天般繁茂的时期之后 离开了书本——离开了艺术——功课已学完,不再理会了 抚慰着、洗浴着、融合着一切——那清明而有吸引力的一切 周小敏就是那个“一切”。
她并不是那种讨喜的孩子,总是远远地避开人群走,被骤然叫住的时候眼睛会闪过不自觉的慌张。徐冉她们都说她假清高,但我知道她不是那样。就像我们一起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坑,可能以前这里有一棵大树或者巨石,后来被移去以后便留了这么一个地方,正好够我们两个人并排躺着,于是便成了秘密基地。草叶挠得鼻尖发痒,我扭头偷看她,被她逮了个正着,她抿唇望着我笑,我说你笑什么,她说,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蜗牛缩回了它的壳。 要是我是一棵树就好了。要是我是一只鸟就好了。要是我是一块石头就好了。她总有很多这样奇妙的想法,只是从不对人说,我很喜欢她,她知道每一条寂静的上山的小路,知道每一朵路过的花的名字,在小镇乏善可陈的生活里,我们形影不离,我原以为我们会继续这样相伴下去,直到有一天,周小敏的妈妈回来了。 那天,打扮时髦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周小敏看着她,嘴唇翕动着,一旁的爷爷忙让她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