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伞修】半缘 外篇其三 蝶恋花(9)

穷则生变。于是不过发一声喊，火光亮起，人已是冲入庄中；家丁阻拦不住，外头的食客还没来得及赶到，一应家眷已被捉了推搡在厅前。暴民人多势众，魏琛他们混迹江湖许久到底眼力见，知是不好急忙脚底抹油，兜带着黄少天与喻文州，一并躲起来；也是喻文州运气好些，这几日常与黄少天一处，没被直接围堵在主厅上。便见领头的捉住幺弟，便令喻员外不敢妄动，一并人马冲入庄中粮仓，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前些日子赈济灾民，竟是全派了出去，只留了庄内二月的口粮。人一下期望落空，暴壅起来，便将人质失手杀了；员外大怒，要来打时，被另一人槊得透心，当即就死。众人更不管粮食，只在庄内劫掠；更有人点火烧庄，可惜连绵阴雨，木户尽透，哪里烧得旺盛；也不知是怎样作祟，恐怕也是天怒人怨，竟将拦水坝扯豁了个口子——整片喻家庄原先未遭洪水侵蚀的千顷良田，立刻便成了泽国。
喻文州怔怔注视一切，毫无办法。那不遭洪灾水祸的导流法子，起先是他想的，自感得意，以为可得避祸；但在这般摧残之下，竟无法挽回。魏琛趁乱救了他三姊出来，已是极限，眼见着水要淹到，与几个兄弟抱了三个娃娃，施展平生功夫，更于树梢上将熬一夜，这才堪堪逃出。沿途水深处，几名大人轮番抱着他们游去，遇到挡路的便伸手推开——无数相熟或是陌生的尸首一如水中浮木，缓缓流过眼前。

喻文州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魂灵仿佛离得很远，悬在身后空空地注视着自个飘忽的躯壳，黑色柔软的发覆在脑后，单薄的身体前头是那双拙笨的双手，没有力量便谁都无法守护。
天地都是冷的，浊流令世间失去颜色。在重复的流水轰然声中，他听见了唯一清晰的唤声：“文州。”微微侧脸，那太阳似的少年转眄笑靥凑在脸畔，仿佛这些死伤事体与他毫无瓜葛，仍如往常一般靠近了，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
“文州。”
仿佛是相同的唤声，与记忆里正回想起的部分相互叠合，嗟叹巧意弄人。喻文州阖了眼，又睁开——面前人自然并非是黄少天，若人生世上求仁得仁，也未免太过顺遂了。他走在官道上，错了宿头的野地将近黄昏，而他此行标的也已经出现，几名原属蓝溪阁下的同门将他拦下，为首的正是蓝溪阁前任阁主魏琛的师弟，自他离去后阁中辈分最高的剑道教习左鹏程。这一拨是以不满他喻文州继任蓝溪阁主而离阁示威，而他们的离去对阁中影响，无论对内对外，皆可谓惨重：连门下伯侄都无法归服的掌门人，传去江湖人耳中，可得笑话。蓝溪阁万儿尚浅，掌门人年纪更轻，若再多这些口实，怕这数十年间，难于江湖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