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九】我亦飘零久（五）欺瞒(3)

“无妨。”清净峰峰主垂眸啜了一口热茶，缓缓道：“这孩子命苦，我怎会坐视不管。你师父乃是掌门，按理该他经管，只是前阵子他去山下处理杂务了。我身为苍穹第二峰峰主，自是义不容辞。”顿了顿，他莞尔道：“资质还是不错的。孩子，你可愿入我山门，拜我门下？”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忘记吧，沈九。
忘己身，忘己貌，忘曾身在何处，忘己之姓名。
以前那些苦难都离你远去了，那些罪孽，那些手里的人命和那些彻骨的仇怨。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过是骗人的屁话。只记得这老天爷向来都是瞎子，满世罪恶都以天理为名，众生挣扎在他巨大的阴影下，为善的受尽苦难不得好死；杀人者逍遥法外，永享天年。
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
沈九倒头便拜：
“谢师尊。”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洗刷了罪孽，重新脱胎换骨的活在这个世上。何其讽刺。
后来洛冰河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问：“师尊，请受弟子一拜。”
他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折扇，心绪飘到很远很远。他在想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么诚惶诚恐，心怀鬼胎的长跪于地，渴求着神仙对自己的垂怜。

你不配，沈九。你从头到脚，从皮肤到每个毛孔，都洗刷不了血污。你根本不配。
洛冰河恭敬地捧过去一杯拜师茶，看向他的眼神满满都是濡慕和尊敬。
别这样看我，我不配。
沈九没有接过，冷声问他：“你家里如何？”
于是，当听到这个小徒弟用满心欢喜的说自己很幸福，有母亲疼他时，沈九莫名觉得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被狠狠揭开了一块结痂，一抽痛起来。
嫉妒是无名野火，把心头的离原的青草给一把烧了。
真好，他这么小的年纪，又有这么好的资质，还有爱他如命的母亲。
他沈九在他这般的年纪啊，一无所有。
有的是什么呢，无休止的谩骂？还是饿的奄奄一息后，发现陪伴自己的只有一轮冷月？唯一的还算亲人的只有岳七，他也弃他而去，毫不留恋，像丢弃一条流浪狗一样。
他伸手，接过那盏拜师茶，却兜头倒在洛冰河头上，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错的，他丧失了一个峰主的风度，也伤了这个小徒弟的心。
然而他是知道的，洛冰河仰慕的从来不是他，而是像他师尊那样的仙人，心怀苍生，悲悯众人。他洛冰河想要的，是那样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