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3)

车辆调集还是遇到了一点困难，所以他们还是等到了二十一号，地方上专门给所有人都准备了夜宵，东西也简单，一人一桶方便面，卤蛋火腿肠和矿泉水，吃完了就要求养精蓄锐。阿鬼歪在座椅上，迷迷糊糊混混沌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睡着，倒是被一泡尿憋醒了，起来去上厕所。才看见团长和老班长伫立在窗边，两个人都像是两座铁铸的雕像。 
在去雅安之前，七连连长除了按照团长的要求把所有四川籍士兵挑出来以外，自己又过了一边，把所有有亲属在四川的一起扔在了营地里。阿鬼还记得连长一边挑档案一边跟他说话，“你说说，要是谁的亲人真被自己从废墟里挖出来，活的好说，死了——能受得了的那就不是人！” 
阿鬼没跟人说过，他师傅和陈琳一家都在四川，他知道他要是说了他们死都不会让他来，但他其实是安心的，陈琳爸妈在成都开着饭馆，陈琳现在也在家里安心陪着父母，他师傅也在成都公安局办案子，而且她已经向他报过了平安，他不指望能这会看上一眼，但总想着站在窗前。
换成军卡，十二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之后，七连头一个抵达了此行的终点。残阳如血，一截公路甚至被拦腰斩断，道路两边是坍塌的巨石，一串长龙的车队车灯交相辉映，照亮裂开缝隙的建筑。四周的群众辗转徘徊，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或嗷嗷待哺或哇哇大哭，帐篷搭在所有还算完整的空地上，几乎是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车里的人，遥遥眺望。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睡意全无的官兵同样站起身来屏起呼吸，默默注视着车外的同胞。不知道是谁带气的头，最终齐刷刷敬起了军礼，也不知道谁带的头，接二连三的矿泉水和面包砸中了车厢，砸的砰砰作响。
冷雨萧萧，潮湿阴冷，阿鬼双手成拳，大风刮得他头皮生疼。他刚刚背上了装备与物资，披上了雨衣，领着三班站在队列当中，这一条路上，摩肩擦踵，堪称人山人海，所有的物资车辆密麻如豆，列在这段公路之上——再往前，是一块凸起的路面，扭曲的不成形状，上面还陈列着一堆巨石，占据了足有半个篮球场的空间。 
仅仅半个小时前，路口在进入了一批来自成都的地震救援队和医疗队后爆发了一场5.7级的余震，讲这堆巨石滚上了道路，甚至其中的一段被砸出了一段巨坑，将所有人与前路分在生死的两边。 
阿鬼就站在巨石堆前，偶尔甚至会有一两个石块直直朝他扑下来，他站了大概有半分钟，连个战前动员都没做，一班的两个战士卸下背囊，直接就挑了个不算太高的地方当做入口，把自己当做人梯，而阿鬼头一个爬进了巨石堆里。
陈琳是从家里逃跑出来当志愿者的，到了双流机场才知道没那么容易。机场里到处都是人，基本都是记者志愿者还有医生，而军队早就向一线开拔，一秒钟都不耽搁。因为路上到处都是余震和塌方，还有不少地方发生了山体滑坡，救援部队是冒雨徒步进山的。陈琳颇费了一点时间，才联系上负责的同学和学长学姐，结果过了一天到了救援点后才知道，他们是专门找她过来开车的，整个车上连副驾驶都被塞上了帆布，就差一个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