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曼｜春光里(6)

过了嘴瘾的后果是半夜被胃疼折磨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扭成麻花也缓解不了疼痛，意识都变得模糊，迷迷糊糊地拨了一个电话，王曼昱接起来后迟迟听不见声音，半晌才听到林高远细微的哼声。 说他胃疼。 王曼昱焦急地嘱咐他烧点热水，吃点胃药，布洛芬也能缓缓，如果真没有的话可以叫外卖来送，千万别忍着。 林高远在这头应声，挣扎着借最后一点清明的意识吃了药，而后沉沉地进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眉头一皱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只见穿着短袖长裤额头冒汗的女孩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显然是刚赶回来的。 林高远登时就清醒了。 王曼昱一边给他熬粥一边念叨他宿舍多乱，把外卖盒子和果皮垃圾丢到门口，又拿消毒液把宿舍上下都跑了一遍毒，林高远捂着热水袋坐在床上看她来回忙活，不自觉间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竟然人生第一次在北京城里感受到“家”这个词的存在。
是谁说过，吾心安处是吾乡。 原来生活，也可以是个动词。 04 “昱，别怕。” 此时异都风情的街道倒不是分外熙攘，但一眼望过去也还是有不少人，王曼昱下了车拎着行李箱走在其中，抬头瞧见街头的巨型屏正在循环播放着即将在巴黎举办的世锦赛宣传预热视频。 身着红衣的年轻男孩和女孩冲着镜头讲蹩脚的英文，生涩的笑和坚定的语气是鲜明的对比，宣传片的镜头忽然转到混双的备战训练，看到屏幕中的男孩顺从地扔掉自己手里的球然后接过女孩手中的球，王曼昱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年的休斯顿。 2021年的11月底，她和林高远穿着同样的大红色队服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看别人开香槟、喷烟花、欢呼鼓掌，冠冕的话术过了一轮又一轮，这场盛大的表演在那些人眼里似乎不是一场带有献祭意味的交换仪式，而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人生喜事。 直到最后才仿若想起主人公，而后为他俩歌功颂德，言辞之间尽现殷切，又处处流露着敷衍。

她站在暗影里神情恹恹，直到林高远悄悄勾起她的小指，侧过脸在她耳边低语。 他说的那句话，王曼昱这辈子也忘不掉。 他说，“昱，别怕。”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她。 王曼昱一直觉得，可能并肩过最高峰的人不会是她一生永难忘，但一起经历过挫败和不公的同行者，一定在她心里占据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毕竟，若想找一个同她灵魂共振，在低谷感同身受的人，是最难。 但倘若这两者都有。 其实只有林高远一人。 那，林高远，是什么？ 林高远对于王曼昱来说，是什么？ 这短短的三个字在她耳边炸成绚烂缤纷的烟花，绽放的声音盖过酒会上一切的嘈杂喧嚣，她抬起眼皮定定地迎上林高远的目光，感受到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极速后退或者渐渐失去色彩，万物静默无声变成黑白，唯有一双含春目纠缠上她的眼神，勾勒出彩色的线条。 到最后她站在林高远离开二队时找她说话的楼梯间，在昏黄的光里红起脸，颤着手接过了他递来的那一枚牵着他名字的小白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