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5〕超级英雄(4)

林高远后来想过，他们能拥有这么久的热恋期，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同路人，一起打球，一起下训，一起比赛，一起站上领奖台，一起畅想下一次哨响起的新赛道。 彼时他们的人生方向和行路轨迹是完全重合的，而当他中途率先下车踏入故土走向另一方天地的那天开始，或许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说，毫无嫌隙。 跨年夜里温存时她把空调温度调高，端了一杯热牛奶放到床头，转身去抱他的腰，说开年春队里要带他们去美国特训，会有特调省队教练的名额，问他愿不愿意去。 他沉默地点了一支烟，说现在正是这批小孩升降赛的关键时期，他不能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人明显僵了一下，而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回答，“没关系，还有下一次。” 不会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明白，她也明白，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无情斩断他们这段婚姻关系的最后一刀。
她有她要追逐的梦想，他亦有自己不能动摇的坚持。 并不是爱情和梦想水火不容地站在对立面产生冲突，而是他们在没有考虑周全的时候就过早地步入婚姻，疏忽了如何去平衡不再同路的未来和身边的亲密关系。 当然是爱的，只是爱有时并不能赢万难，爱也绝不是奔忙生活里的唯一。成年人的世界残酷无情，身处高位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渐行渐远，所以分道扬镳。 第二天一早，他把床边放着的那杯已经凉透的牛奶一饮而尽，看向楼下那个拉着行李箱离开的纤长背影，枯败的树枝瘦弱凄凉，银白色的大地把天际线拉长，衬得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她愈发冷清。 那便是他们故事的尾声了。 只是他没想过彼时王曼昱已经有了身孕，一纸冰凉的离婚协议书在他眼前飘落时，一个崭新的生命也在王曼昱的腹中逐渐生芽。 十个月后他接到张继科的电话时只觉眼前一道晴天霹雳，他慌忙把队里的循环赛一并推给周启豪，只身一人连夜搭乘飞往美国的航班，长柄的英伦风黑色雨伞被丢在病房门口，风霜被房间内的热风融化，他隔着五米的距离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苍白面孔，和旁边床上一个哭得惹人心烦的小婴儿。

“为什么怀了孕还要离婚？为什么怀着孩子不跟我说？为什么要在美国瞒着我把他生下来，为什么从头到尾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高远字字泣血，好像这个孩子的出世让他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君不见朝如青丝暮成雪，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似乎被永远困在了完美的谢幕赛，躯壳犹在，灵魂出走，摆在他眼前的只剩婴儿床里一个哭得皱皱巴巴的小孩，和一张绘着蓝色花纹的出生证明。 “跟我回去，或者孩子留下。” 他想他大抵是蠢得一发不可收拾，竟然用这般荒唐的条件要挟王曼昱，只是更让他痛得无以复加的是，王曼昱竟然轻飘飘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说你拿着这张出生证明，可以回家给他上户口。 是一个男孩，唤作林羽嵩。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嵩云秦树，宾饯日月。 皆是言别。 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回忆的长河戛然，停留在此时的这林高远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痛，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去看她的女儿，不要去探听她现在安宁稳定的生活，不要去打破如今如今他们的平衡与支撑，不要去做那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