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4)

直到父亲敲开那位老友的门，张本智和才明白了原因。 这是一家私人球馆，门面并不大，甚至可以说在熙攘繁华的商业街里颇显得狭小闭塞，五岁的张本智和穿着衬衫打着领结，身上却背着与之格格不入的球包，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身着黑色橙色T恤的年轻男孩女孩轻盈地穿梭在球台之间，会让他想起天灯节时放飞在广瀬川岸畔的孔明灯。 面色和蔼的伯伯走过来同父亲握手寒暄，又弯下腰来和他握手，笑着用并不标准的汉语同他问好，说你就是小智吗？ 张本智和点头，接过伯伯递过来的乒乓球，深呼吸一口气站到了球桌一侧。 拉开球包拉链，取出跟了自己一年有余的球拍，张本智和对着拍子哈了口气，却在抬起脸时看到球桌对面站了一个比他略高一头的男孩，男孩的头发浓密柔软，也不说话，只抿着唇笑，短T的胸口印着一只可爱的米白色卡通猫咪，和他一样看起来生涩又腼腆。
他困惑地去看父亲，伯伯却走过去拍拍对面男孩的肩膀，指着男孩对张本智和温声开口，“他叫林昀儒，也是今天跟着父母来找我的。”又转过头去张本智和的父亲歉意一笑，“他们刚出去办点事，小昀就在我这里等他们。” “小昀刚开始学乒乓球没几个月，但是打得挺不错，要不你们来一局？” 话都说到这份上，哪有拒绝的道理。张本智和乖顺点头，走上去和林昀儒互相检查球拍，礼貌致意后退回自己的球台一侧，胶皮撞到小白球上发出一声闷响，八岁的林昀儒和六岁的张本智和开始了他们这一生第一次的比赛。 其实最后被打哭的时候张本智和都没记住林昀儒长什么样，他只记得窗外大雨倾盆，而自己坐在球台旁边哭得毁天灭地，大嗓门嘹亮之至差点掀翻小球馆的屋顶，他满脑子都是练了四年球的自己怎么能输给一个刚学乒乓球的小孩，父亲粗糙的手掌箍住他的手腕，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

麻木地被拽起来，起身后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接过不知是谁递过来的纸巾，听到一声很好听的很细的很黏的台湾腔。 “你别哭了，我把妈妈给买的棒棒糖都送你。” 张本智和闻声望过去，却因为眼泪在视线范围内遮成一道朦胧的帘布，自己怎么也看不清林昀儒的脸，不过他倒是死死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张本智和抱着一大包牛皮纸袋的棒棒糖坐在沙发上，听远处父亲用当时还没流行的川普和用台湾腔的粤语讲话的伯伯聊着什么，不时往他这边看一眼。而一旁的林昀儒则心虚地把双手绞在一起，黏腻的台湾腔软糯，眼角挂着几分不明显的羞赧，声若细蚊地问你是大陆人吗？ 张本智和摇头，说我是日本人。 “但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老家是四川。” 临走时张本智和把球包里的那块石头放进林昀儒手里，说你们都差点让我跌跟头，但你比它可爱一点。我暂时把它交给你保管，等下次见面时，你再还给我。
八岁的林昀儒握着石头，仰起头去看贴在大厅墙上泛着蓝色的世界地图，却怎么也找不见那个叫四川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比预料得快了许多，张本智和一家在回国前去三仙台游玩，父亲翻着钱夹子去排队买票，他蹲在树荫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画。林昀儒就在这时候凑了过来，他摊开手掌心，那块石头被完好无损地包裹在布包里，林昀儒的眼睛亮晶晶，“你的石头。” “我爸爸说，打球一定要积累经验，要收集错题，所以一般绊倒我的，或者差点让我跌倒的障碍，我都有收藏起来的习惯。”张本智和摇头，把林昀儒的手推回去，“我以前输的人，都是身边的朋友或者爸爸朋友的孩子，我们可以经常打球，但是你——” 张本智和停顿了一下，幼齿的脸蛋上突然露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凶狠，“我们不会经常见面，不过这不影响什么的。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会打败你。” 林昀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无奈地看着那个负气往前跑的背影，把用布包着的石头放进斜挎包，正巧此时母亲挥舞着手里的棒球帽对他招手，喊小昀我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