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6)

但是父亲并没有听清这句话，所以只疑惑地抛了一个音节出来。张本智和盯住地上的光影，摇摇头并不回答，坐在凳子上沉默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窗外月亮高悬，夜色如泼墨一般往下倾倒，张本智和打开自己的笔记写复盘，却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父亲那本被磨得掉毛的日记扉页上看过的一句诗。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他突然觉得，林昀儒的眼睛有些像月亮。 不是那种圆澄澄的，而是弯弯的。 林昀儒笑起来时眼睛像一勾弦月。 那块石头被林昀儒留在了酒店前台。 张本智和打开盒子时发现里面除了有石头之外还有一张字条，用很不标准的日文写的，大约是希望祝福他打球越来越好之类的话。 “他是不是忘了我认识汉字啊。” 张本智和轻笑一声，把盒子小心收在球包内侧口袋里，飞奔两步蹿进了来接他的车里。 其实故事讲到这里本应该完美收尾，但若在此时收尾，那便不叫张本智和与林昀儒的故事了。
幼年时短暂的初遇是雁过无痕，任凭当事人如何回想，也就只能堪堪记起来2008年tai北下的那一场雨和自己笨拙送出又收回的石头。好在那块石头真实存在，所以一直提醒着他，八岁的林昀儒曾真实出现在他生命里。 在一同拥有的十字打头的人生里，正如那位开球馆的伯伯预言一般，他们的相遇的次数有很多，一起参加过很多次比赛，也在同一个俱乐部打过联赛，但是，真正站到球台两侧兵刃相接的时刻却是少之又少。 是以他们虽然相识，却并不和大多数人认为的那样相熟，毕竟两个国家的距离还是很遥远。 而事实上横亘在他和林昀儒面前的，又何止距离问题。 许是男孩各有孤傲，不肯承认自己都曾经是对方的手下败将，所以他们在比赛场馆里遇到时也都是礼貌握手打招呼，甚至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介怀因素存在，张本智和可以和莫雷高德无所顾忌地吵闹，林昀儒也可以和莫雷高德约高尔夫，但他们两个却从不和对方一起做一件事情，哪怕是被教练安排的互相陪练都是极少数。

这样看来，他们的缘分也并没有旁人说的那么深。 但其实又是深的。 因为——世人提起乒乓球时，他们的名字总是一同出现。 想到这里时，张本智和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坐在沙发上的林昀儒。 “你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去便利店的路上？” 张本智和攥起橘色窗帘的一角。 这是一句看似平静的问句，但其实张本智和心里早已掀起惊波骇浪，他知道日本队办庆功宴时中国台/北队也在对面包厢聚餐，而这家料理店处在便利店和酒店中间，林昀儒若是回酒店定然不可能与他相遇，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往反方向走的。 “昨天的决赛，是我们成年赛的第一次对打。” 林昀儒也站起来转过身面向张本智和，脸上挂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神色，“也是我们第三次交手。” 林昀儒讲话很轻，温声细语，像一场毛茸茸的雨落在棉花上，挠得张本智和有些失掉分寸，他有些手足无措，但又难掩欣喜，因为他终于知道林昀儒记得他们的第一场比赛，在tai北下雨天的那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