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中转站(4)

换下湿衣服没任何问题，是件好事，能避免人染病或失态。他推开天童觉的手，“但你为什么在脱我的衣服？”
天童眨眨眼，理所当然地回答：“脏衣服穿着不舒服。”
“但我的……”牛岛若利把半蹲的天童觉拉起来，“但我的裤子没脏。”
天童觉瞟了他一眼。牛岛若利认得出这眼神里的意思，甚至能区分程度深浅。天童的眼里有时写着预告，会发生哪样的事，以怎样的方式发生，带来哪种快乐或折磨，都写在他眼里。牛岛若利幸运又不幸，是唯一因熟悉而能清楚解读这些讯息的人。
“你的裤子，它马上就会脏了。”天童觉灵巧地绕过牛岛若利挡在身前的手，摸索着皮带：“我们来把它弄脏，若利君。”
牛岛若利没说话，在这些时候他总找不到合适的字句，都显得多余，而且容易被天童嘲笑。他学会一种恰到好处的沉默，在他不太想拒绝，又拉不下面子承认时。
都怪这潮湿天气，雨水、密云、空气中清甜的水果香气，还有天童觉的眼神，锋利明亮，像小刀在空中轻巧地一转，切划开许多隐在暗处的事物。

牛岛若利在想，如果把自己拎起来好好地拧一拧，一定能挤出许多雨水，然后他可以被叠成干燥的四方织巾，躺在桌面上安安稳稳。而天童觉却没法这样处置，他会攀着手臂变成一条细长柔软的水蛇，拧不出半滴水来，他把岛屿的每一场热雨都收纳在体内，变成潮湿的眼神和发红的眼角，然后让这一场场雨以别的形态重新落在两人身上。冬日里原本干燥的肋骨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心脏鲜红，血液黏稠，热带的月亮永远有让人发疯的力量。
牛岛若利不明白比这微末的细节，倘若他可以形容，倘若他能找出贴切的譬喻，这都是他不可以写进日记却能够刻在小指骨节的事。由一段记忆来塑造余生的特定片段，往后他记起雨，就记起亲吻和拥抱，记起十指相错也记起两个人同时溶化又一起重铸的感受。
好像是银脉矿，在很深的地底，沉静安定。接着一道暗河涌过来。教他什么是不由自主地沉入与浸泡，又在窒息的边缘教他如何呼吸、如何换气。
他没有说谎，牛岛若利仰向身后的大床，裤子从脚跟处甩落。天童觉没有说谎，他们确实很快地把这条裤子弄脏了。以一种他们都乐此不疲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