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UTOPIA(2)

他上网查了很多资料，也咨询了很多人，他们都劝说他不要试图去追问，因为这样的强迫行为会把对方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悬崖边，悲剧就是这样产生的。 于是在和斯捷潘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异常沉默，除非对方开口说话，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又或者说是不敢轻易询问他些什么事情的。 “其实你不用这样。”有一次斯捷潘说，“我不喜欢被当作不正常的人来看待。” 正在削苹果皮的伊利亚手一抖，锋利的刀刃便斜着插进了果肉里。他大概是思考了很长时间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直到苹果的汁水流到他手上，他才说：“我是怕你发现你的口才不如我了之后恼羞成怒。” 斯捷潘笑了起来——尽管有气无力，但他还是短促地笑出了声。 04 第二天早晨伊利亚进来时手里抱着一摞画纸，身后背着个木制画板。 “被公司辞退了，想往我这儿堆破烂？”斯捷潘问。 伊利亚白了他一眼，把画板往他身边一支，画质和颜料都放在另一边空出来的床头柜上。
他说你不是梦见花了吗，又说不是市面上那种，那你画出来给我看看。 “我什么都不想干。”他说。 “没关系，就放在这儿。”伊利亚说，“我还要开会，先走了。” 斯捷潘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青年匆忙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最后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屋子又恢复了寂静。他觉得伊利亚是个顶善良的人，虽然他们小时候经常吵架，但当时嘴笨说不过他的伊利亚总是在哭过后第二天又过来叫他哥哥找他玩。他也记仇，但和斯捷潘步入社会后见过的那些口蜜腹剑的商人们不同，他更像是沙俄时期与人决斗的勇者，信奉光明正大比试的信条。 要是重来一遍，斯捷潘觉得自己可能也会选择和冷冰冰的机器打交道——没有感情的东西可比情感丰富的人类要好对付多了。 05 出院的那天很多人过来迎接斯捷潘，但他不和他们说一句话，目光落在远处把半个身子都探进后备箱里的伊利亚身上。

伊利亚回身时差点撞到站在他身后的斯捷潘，他下意识地想像从前一样埋怨对方一句，但话到嘴边硬被他咽了下去。他看着远处捧着一堆花围自我感动的人们，以为斯捷潘是因为花粉过敏所以才过来找他的，但斯捷潘这时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去找伊利亚。 “上车吧。”伊利亚指指副驾驶，“带你看个好东西。” 斯捷潘沉默着打开车门，心里想的却是：你能弄出来什么好东西。 于是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伊利亚轰鸣着吉普车的引擎从他们面前飞速驶过，斯捷潘看向窗外人们模糊了的脸颊，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出现在那些滥俗的爱情小说里也恰如其分。 只不过他们两个都是不入流的主角。 06 驶上高速公路时两人一直没说话，伊利亚似乎不觉得无聊，嘴里哼哼着柳拜的小调，斯捷潘则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做。 他的睡眠质量在相当一段时间内差得令人发指，但这一路上他却睡得十分安心，以至于即使到了目的地伊利亚也没忍心叫醒他。
他的长相还是令人赏心悦目，只是眼皮下面已经有了些许不和谐的乌青。在出事前伊利亚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工作繁忙挤不出时间睡觉，不知道他很多个夜晚在过分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耳朵里灌满了闯进他精神世界的、不和谐的声音，一次又一次让他从短促的瞌睡中惊醒。 最后在太阳完全没入沙海边际时，斯捷潘清醒了。 他想说伊利亚的审美果然还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绝望，谁都不会愚蠢到带一个刚出院的抑郁症患者过来看沙漠——最主要的是现在还是夜晚，除了彼此他们几乎什么景色都看不到。 但他没力气去说几句尖酸刻薄的话讽刺伊利亚了，只好选择默默接受事实。伊利亚兴致勃勃地把他带到一片平整的地方，叫他等自己一会儿。然后转身又跑到车里拿了一大包什么东西，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远处。 来自沙漠的风在斯捷潘耳边呼号，在万籁俱寂当中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想哭，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静静地等待伊利亚准备好他说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