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hunlay)(2)

今年秋天，他们闹分手。如同生命中的省略号一般，无尽头，也无后文。算一算，已三个月有余。 至午夜，暴风雪如期而至。机场大落地窗外，墨色天空生出无数雪片，随北风呼啸，一齐狂舞。艺兴从座位上弹起，他贴着落地窗去看外部风雪。若不是顾忌周围旅客已发出平稳鼾声，他真想大声赞叹。港岛无雪，上一次见证如斯雪景盛况，要回溯他在美念书时。艺兴快活得如孩童般。 世勋立起，站到他近旁，他的样子令人发噱。艺兴长他三岁，世家出身。人前，与父兄一般，着合身洋服架金丝眼镜，分析股票基金与期货，头头是道，十足青年才俊派头。于生活琐事，却异常健忘迷糊，拽着手机寻手机，煮饭忘熄火引得火警出动，诸如此类之事件，层出不穷。生活能力如此糟糕，总让世勋错觉，自己反倒是他兄长。 雪一蓬蓬落下，像他们幼时，一群人打枕头仗漏出的鹅毛，黏在每个顽童头脸、衣裤上，需用手一片片摘去，帮佣逢到此时总是叫苦不迭。
几个孩子里，属张家小少爷最皮。按照世勋的话讲，细路仔时就是个恶霸，只准赢，不能输。输了就哭，哭了还不歇，他从小被他吓大。 有次枕头仗玩至最后，哥哥姐姐都散场，只余张吴两家末子。小孩子下手最没轻重，世勋将枕芯里的内容物全数往艺兴头上倾倒，鹅毛漫天飞舞，引发艺兴哮喘病。大人们这才悉数登场，抱起张家小少爷送医急救。世勋当时躲在角落，以为自己成谋命凶手，徨骇到小脸惨白。余后交往，再不敢贸然造次，吴家小少爷就此老成而持重。 外部这样大的风雪，也不知，十小时后能否开航。世勋注意到艺兴只着一件连帽卫衣，机场室内虽暖气供应充足，但他知道他极怕冷。香港因无甚严寒，艺兴平素出工，只着黑白灰蓝四色西装。温度再降一些，至多套一件风衣，一年四季便这么对付过去了。 有一年，老天发癫，寒潮来袭。世勋开工时接到艺兴求救电话，他在赤柱回半山薄扶林途中，遭遇车祸。

车毁，差点人也亡，他在电话那头说。世勋听得心惊胆颤，追问后，才知他通勤用的莲花跑车毁了，人却无恙。 世勋吁口气，马上叱他，“童言无忌，打嘴！” 艺兴在那头央，“不知拖车何时到，你快来，这鬼天气，冻煞了！”大抵是真冷，否则乡音里不会打着颤。挂线前，他问世勋在哪里？ “深水埗。” “哦，那顺道去桂林街，买刘森记的竹升面，我此刻饥寒交迫。” 世勋向经纪人与剧组告假，本可以吩咐助理替代，但仍是心有余悸，亲眼得见，才能安心。 “吴世勋，你发疯！若真走，料定狗仔又要写你耍大牌。”经纪人不允，“除非天塌。” 世勋驾走了经济人的车。到达赤柱狭道时，天色灰败，病人的脸一般，像是真要塌下来。银色跑车车头被撞瘪大半，惨兮兮地歇在三岔口。艺兴望到对面来车“哗哗”闪灯，知晓救兵到。他下车，飞奔过去。 一身白西装，尘泥不染的清洁感，衬得天色更暗更沉。
明知今晨新闻不断报道寒潮，衣服永远不肯多穿，因为某金融人士要型。世勋替他开车门。 “嚯，你改行当古惑仔？”艺兴瞪圆眼，像看到外星人。 一身短打黑皮衣，挑染了头发，因来不及下装，有一只眼圈是青紫色。艺兴轻触他眼，问，“疼吗？” “傻瓜，假的。”世勋失笑。他捉住他手，僵冷的触感。他用手拢住，放在嘴边呵气，再用力揉搓，男人的手竟然如此小，世勋稀奇。 “怎么想到去赤柱监狱？” 艺兴在副座，边吃虾籽竹升面，边答，“做善事，积德。给快出狱的犯人提供些金融方面的帮助，之前出狱的犯人回归社区后，大都找不到工作，境况凄惨。” “每回从赤柱回到半山的家，我都虔诚感谢老天。”艺兴顿一顿，“我身康体健，爱人在侧，自由自在，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世勋在等红灯时，别过头去吻他，尝到了虾籽鲜甜的味道。 翌晨，苹果头条声讨谴责，传世勋无故缺席片场，又无演技，又欠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