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初熟的果子归与神和羔羊》By 温野(2)

那饭店在当地远近闻名，主打酱羊汤。岳翰被分配到生案上备菜，才干了一阵子就从每天剔骨剁肉的工作里察觉出一点蹊跷。他一天要收拾出几十斤棒骨肚腩里，在那些殷红肉块之中，总有那么一部分的手感跟其余的不尽相同。无意间撞破的隐秘煎熬着他，天父说“作假见证的，不免受罚”，在他看来，自己的不诚实至少得算同罪。所以某天，他终于鼓足勇气给看锅的主厨敬了包土烟，磕磕绊绊地试图旁敲侧击。对方被他过分天真的路数逗笑了，反手往他嘴里塞了根软中华，低声向他传授了后厨人尽皆知的秘辛。红彤彤的廉价鸭腿，在什么油里泡过就是什么肉的味道，一天掺上个几斤，积少成多，是笔不小的结余。为什么需要结余呢？岳翰问。主厨朗声笑了笑，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他越想越纠结，终于在回去之后，忍不住与主倾诉。
岳翰住在员工宿舍的顶层。矮楼只有五层，但三层往上便水压不稳，五层更是因为常年断水没人乐意住而空出不少单间。他喜欢单间，因为这样他就能在屋里搭个小小的神坛。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正统来说应该做哪些的仪式，置什么陈设，只是根据幼时的回忆，每天睡前在案上放一个苹果，次日起床再当早饭吃掉。

第二天，他头一晚摆出来的红富士缺了一块。
他撑开惺忪的睡眼，使劲咽了口唾沫，抬起轻颤的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
他信，是因为神迹真的存在。
当然他不是一开始就相信的。他幼年过得苦，母亲的精神土壤没能滋养贫瘠的现实，但他为了使妈妈高兴，乐意学着她的样子陪她一同祈祷。那时候他们就习惯在神案上摆一只苹果。母亲说这是为了补偿原初的罪，也是为了感激天父仁慈的恩，更是为了在圣人到来之时，能让他洞察他们的忠诚。这本应是个小孩子也没法轻信的借口，但唯有他自己知道，母亲没有说谎。他曾见证过那苹果被歆享后降临的神迹，他明白他酗酒而暴虐的继父实则死于自己向主发出的祈求。
现在同样的神迹降临，他捧着那只苹果感到心脏狂热的悸动，忘乎所以地差点错过时间。等他狂奔到厨房，才发现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几位掌勺大厨和为首的几个副厨心不在焉地做着案面整理，注意力却都在半面墙后的熬汤灶上。岳翰悄声挪到自己的工位旁，正好听见灶边有人拍着桌子大骂。最后主厨没撑过去，臊眉耷眼地跟着人事经理走出厨房，去财务那儿支取辞退赔偿。他前脚离开，后脚厨房就炸了锅。人人都以为主厨贪污是与管理层串通好的，加之作为老大他一直待厨房的人不薄，所以谁也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因为东窗事发丢了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