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初熟的果子归与神和羔羊》

岳翰熬了一锅浓厚的羊汤。这一次他没用浸过羊油的鸭肉卷糊弄，而是亲手宰了头不满周岁的小羊，剖开它略带油脂的腹部，取最好的肚腩，切成两指厚的方块，将瓦罐塞得满满当当。他看着拥挤的粉肉随微沸的高汤颤动，在封盖慢炖前往里头撒了一把苹果干，然后单手比划一个十字，在心中跟着默念，阿门。
岳翰的名字是他成年那天自己改的。他跟家乡派出所的办事员熟络，改名的时候大姐好意提醒他往后可能会遇到种种不便。当时他十分无所谓地大手一挥，说，主保佑我。后来他在县城的劳务市场里碰壁，连续几天吃不上饱饭，也从没在心中质疑过全知全能的父。他不肯把登记表上的“信仰基督”改成“无信仰”，执意相信那位圣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信徒饿死。大约上帝终于对他的坚定感到满意，竟真的让他在撞到份在大饭店帮厨的差事。那是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门，却因为负责招聘的人事经理跟他同乡而当场拍板。
那饭店在当地远近闻名，主打酱羊汤。岳翰被分配到生案上备菜，才干了一阵子就从每天剔骨剁肉的工作里察觉出一点蹊跷。他一天要收拾出几十斤棒骨肚腩里，在那些殷红肉块之中，总有那么一部分的手感跟其余的不尽相同。无意间撞破的隐秘煎熬着他，天父说“作假见证的，不免受罚”，在他看来，自己的不诚实至少得算同罪。所以某天，他终于鼓足勇气给看锅的主厨敬了包土烟，磕磕绊绊地试图旁敲侧击。对方被他过分天真的路数逗笑了，反手往他嘴里塞了根软中华，低声向他传授了后厨人尽皆知的秘辛。红彤彤的廉价鸭腿，在什么油里泡过就是什么肉的味道，一天掺上个几斤，积少成多，是笔不小的结余。为什么需要结余呢？岳翰问。主厨朗声笑了笑，挥挥手把他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