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妻书》by小舟抵岸(2)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纯凭本能抽出一张白纸铺在桌上，不假思索地拿起钢笔开始书写：
意映吾妻如晤：我离家已有五月有余，心里颇为思念你们母子。
觉新抬起头，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他那一岁多的儿子。那双肥嘟嘟藕节似的小手似乎就在他眼前晃着，伴随着孩子咯咯的笑声，引得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妻子就坐在对面，坐在和煦的阳光里，望着他们父子微笑。
“哐当！”
突然起了一阵大风，震得窗框晃荡，也将觉新自幻想中惊醒。他苦笑一声，感叹自己竟如酸腐文人般伤感春秋起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振奋精神重新写了起来：
我实不愿离你而去，使你我夫妻受离别之苦。自我遇你，便常愿世间有情人平安喜乐，厮守一生。
而望今日之中华，遍地腥云，满街狼犬，几家能全？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怀爱卿之心去爱世人，故每每为其遭遇扼腕痛惜。
天灾可以死，盗贼可以死，列强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国中无地无时不可以死。

我自可以置身事外，行太上忘情清净之道，怀崇道礼佛恭敬之心，效仿蝼蚁偷生。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你我眼睁睁看他人死，他年自有人冷眼旁观我们一家遭难。到那时使吾眼睁睁看汝死，或使汝眼睁睁看吾死，吾能之乎？抑汝能之乎？
行书至此，觉新终于不能为继，墨滴从笔尖滴落，染黑了一大片纸面。
心中既是悲怮，又是慷慨。恨不得当场剖出心肝，以证拳拳报国之心，可转瞬，又泛起柔情，思念起家中妻儿。
他被两种情绪撕扯着，烦躁不堪，思绪跳跃如乘骑白马，恍惚间竟是忆起了他的祖父。
祖父是觉新家的一个禁忌，父亲不许任何人提他，祖母也不愿提起他。
有一次，小觉新问父亲为什么他没有祖父。
父亲阴沉着脸不肯回答。小觉新锲而不舍地继续发问，却被父亲按在板凳上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小觉新委屈得哇哇大哭，而一向疼爱他的祖母也不为他告饶，只是在觉新父亲打完他以后，把小觉新拉到一旁，细细安慰。
祖母告诉觉新，觉新的祖父是一个革命党，在觉新父亲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