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南国之秋》by四十九(2)

灯坏了，吕东点亮了电脑屏幕，文档没有关，白花花的一片，三天前就是这样，像一片等待被滋上小便的空白雪地，大有发挥的空间。仔细一看比空白好点，有几个字，但是没有标题。那几个字不是小说的开头，也不是小说的结尾，不是小说的任何内容，在一片空白中显得跟和尚的头发或者魔蛇的皮鞋一样多余，那是小说的命题和限制。他正在参加一个写作比赛，现在闯到第三轮的八强赛了，吕东认为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结果，但过程却有些莫名其妙。
第一轮写完时吕东感觉良好，交稿时已拟好诺奖领奖辞的腹稿：
『文学的形式多种多样，最终抵达的只有人心。虚荣心决定了我只能书写最广泛的议题和最深切的悲痛，而有限的才华又决定了我只能写自己‘看’得见的人和事。溯游从之，道阻且长，真实有限，无暇悲伤，我只有冒着迷失的危险不断地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上下求索，死而后已。』
第二天起床吕东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像是写了一篇小说，更像是喝了一场大酒，连忙把参赛的文章重读了一遍，不禁在心里骂骂咧咧起来，这写得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读？于是又花了两天时间修改了一遍，不断的捋一个个词句，直到第二轮比赛已经开始才罢。而上述精神病人般的发言也再不敢跟人提起，下回写稿拿来充字数吧，吕东想，那样也算起到了一点作用，不至于永世地失去用武之地。

第二轮吕东实在枯竭——这说明他的才华像是一次性马桶垫一样是个消耗品——他从书架上抽出七本书，使劲地读，每读完一本就写一个开头，结果哪个都不对，这令他痛不欲生，写作最困难的关节就在此处，不知道要写的是什么，勉强写出来东西的却与写作目标相去甚远。此时吕东就骂骂咧咧的胡乱仇恨，仇恨主办方，仇恨资本主义，仇恨自己的父亲。在放射状的仇恨中交稿时间到了，情急之下吕东把七个开头凑在一起，粘贴到一个文档中，嚯，六千六，远远够了，裁判还得饶我六百，交吧。
比赛当天，惠风和畅，天气晴朗，猛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七位大师的精神竟然在吕东这篇小说里当场打起架来，也许是我们的比赛让他们感到了无聊，他们就自己办了一场华山论剑，一时间刀光剑影，笔枪墨剑来来去去，令人目眩神驰。只见阿婆（阿加莎）大笔一挥，一艘轮船稳当地行驶在波罗的海静静的海面上，船刚驶入深海领域，就有位女士在书桌前垂下了头颅，她死了。死亡时间推测在发现尸体时的四十五分钟以前，大侦探波洛住在女士隔壁船厢，身负重大嫌疑。柯南道尔冷哼一声，不甘示弱，只寥寥几笔，贝克街便冉冉升起，与几个街区外的大英博物馆遥相呼应。博物馆馆长死于前天夜里，某幅画像失去了人物的眼睛，与上几个案子失去的部位组成一幅完整的五官。福尔摩斯将失去的器官在脑中拼凑成型，得到一个偷渡的犯罪嫌疑人，他有鸡蛋一样的脑袋和占据了半边脸的小胡子，此时正行驶在波罗的海的游轮上，嫌犯是个比利时人，一片惊呼之中，两条线突然纠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