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ubaki》(4)

至今她仍然没法完全控制自己。当她走过去，将手中的报告递给对方时，还是能清晰地听见胸中狂乱的心跳。按她和武田的意思，婚事没有在外务省的相关者面前声张，椿理纱的姓氏也暂时未作改动，以免在日后武田转入帝国总部时引人口舌。她看着丈夫波澜不惊地细细阅读自己的报告，打心底生出钦佩来，明明对方也经受着爱恋的煎熬，却仍然淡定自若。
“很好，谢谢你，椿君。”武田抬起头，看出她的紧张，露出一个小小的安抚的笑，“今天星期五，工作结束就早点回家吧。”
“科长呢？”
“我忙完也会回去的。”
椿理纱想说今晚她要动身到弟弟生前居住的老宅去过周末，整理军部最新送还的遗物，但在这个场合她只能恭敬地与上司道别。
弟弟去世没多久战争便爆发了，于是遗物只能分批次，陆陆续续地寄回，椿理纱便会借着回老宅接收包裹，花上几天睹物思人。这一次寄回来的是弟弟的书籍和日记信件。椿律治死于心脏病，尽管椿理纱也曾怀疑过他生前惨遭军营生活折磨的可能，但胞弟自小病弱，又成天只喜欢读书，连他们自己也互相开玩笑说日后必定会如大文豪一般死于浪漫而剧痛的病症，结果一语成谶。椿理纱翻看着弟弟的日记，也想从中印证他仅仅是多病才不幸早夭的想法。

那朵花出现得突兀，以至于她第一时间竟然将它错当成什么鲜红恐怖的威胁血书。
我听说粉红色山茶花的花语是“克服困难”，呐，前辈，你把它给我，是要我更加勇敢些么？
椿理纱拈着压得扁平却依旧鲜丽的干花，指尖微微颤抖，不小心将山茶花脆弱的重瓣捏碎了一层。她几乎是急迫地一页页读下去，弟弟工整的字体在她眼前张牙舞爪地扭动挣扎，就是不让她看清。但她还是咬着牙一个个假名地念下来。
前辈，我明白你是要我骨起勇气，但请你不要再在他们面前叫我律治了，叫我的姓氏吧，tsu-ba-ki。这样你我都能安全一些。
雅纪，我父亲提起了你。他说你将来必有大作为。他隐晦地暗示我他什么都知道。雅纪，我害怕他，我和姐姐自小就害怕他。雅纪……
你是上帝点亮世间最初的光，是莎翁书写诗篇的第一个词，我爱你，愿为你克服一切困难，任何困难。所以啊，武田君，请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吧。
椿理纱从那朵小心保存的山茶胸花上勉强辨别出“武田”二字，无比轻柔，无比珍视地将它拢在胸口，深长而均匀地吐息数次，而后捏碎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