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2)

比如？比如可以计十个数，告诉自己数完就结束。哈，你丫是不是脑子有病，我看你是上老张的课把脑子上傻了。于是你便笑笑不说话了。 少说点儿没用的。母亲不耐烦起来。警察及时打断了她粗暴的抱怨。没关系，你接着说，平时你同学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地方？对，比如心理问题。我努力检索着关于你的记忆，肯定道，没有。老张和我说，班上有个学生，父母都不在了，自己跟着爷爷过，可以多照顾点儿，我这才注意到班上有这么个人。于是秋天见到你，春天就成为了你的朋友，我想，虽然性格有些孤僻，但你绝不奇怪。你腼腆又温和，喜欢喝豆汁儿，喜欢看天上的鸟，喜欢设定奇怪的游戏，你是自我的，世界浓墨重彩，你伫立其中，是一棵雪白的树，风投掷向你的枝叶，却只收到了树的沉默。我不相信你这样的人会死，或者说不相信你会以这样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死。
他们说匕首把你钉在浴室的墙上，早上爷爷推开门，地上的血已经排空，水龙头的水不知疲倦流了整夜，你像受难的耶稣一样展平，在清晨的光线击碎房间的黑暗时，你的胸口吞吐出太阳。这是周一，你没能去上第一节课，老张的数学课。我坐在你课桌前，看到桌面斑驳的刻痕，左上角有个“早”，是你学鲁迅激励自己，下面的划痕则变得无序起来，像是随手，伤口却很深，露出残缺的木纹。你怎么不回座位，要上课了，老张走进教室。他今天请假了吗？我问。不知道，老张催促着我，他转身在黑板上画起了相似三角形。没有人知道，在满屏的公式里，你像一道戛然而止的练习题，再写不出一个“解”。 讲讲老张吧，警察说，他是你父亲，也是你们的数学老师，你应当对他是了解的。老张？我还没说话，母亲先冷笑起来。张俊明啊，怎么不问我，谁还能比我更清楚他的德性，那会儿都劝我嫁他，说老师工作稳定，人也踏实，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个窝囊废，养家钱拿不出来，孩子奶粉都得我娘家补贴，这也就算了，他还硬不起来你知道吧，我骂他他也不敢吱声，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这也算男人？

你们给我打电话说他被传唤接受讯问，要我来陪孩子，我是真不信，他那个胆子能做啥事儿，武大郎卖豆腐，人怂货软。徐女士，由于您并非我们的询问对象，如果您不能保持安静，我们只能先请您出去等候。警察敲了敲桌子，他见多了这种凶悍的女人，木匠锯子嘴巴子尖。然后才转头对我讲，接着说吧。我踯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张是个好脾气的人，他有一把戒尺，但我从没见过他打学生的手心。他对我很好，对我的朋友们也很好，总叫我带朋友到家里玩儿。我想起之前无数个周末，你来我家里，老张陪我们写作业，你很聪明，总是比我先写完数学题，老张摸摸你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我想老张是很喜欢你的，你成了他办公室的常客，我总见你抱着作业本从那里出来，阳光把你睫毛的阴影投射在瘦瘦的脸颊上，像停栖的鸟。我开玩笑说，恐怕你才是老张的亲儿子吧，心里却并不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