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话》by谢之微(2)

我以为就到此为止，他却还要继续说，说他告诉了一个人他这里没有下雨，说他很快就会回去，还带了当地名产，特地挑了甜的。他讲得很慢，我听着很艰难，每个句子在摇摇欲坠将要垮断时总会被另起的开头扶稳，我实在想打断他。
电话亭内外都是一场大雨，外面下得急，里面下得缓，我只感觉有水慢慢满上来，淹过我口鼻，马上就要溺水，却迫于情势挣扎不得。我又去看他，这回看得光明正大——我看到一个心甘情愿溺水的人。
我把手搭在他手上，小心地握住。他终于低头，没力气地一勾唇角，不说话了。
【2】
是不是谎话不重要。
我不认为他会多认真地对我说什么。他总是这样，笑嘻嘻地逗我，拿包了纸团的糖纸哄我上当，我早就明白了不该信他这个道理。
他坐在窗台上，把脚晃到了半空，嘴里含着颗糖，含糊不清地问我初中打算直升还是另考。我没理他，只继续整理手上的书——这个问题他问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我们都知道答案，所以这几乎已经成了他想我和谈其他事情时的小引子。
果然，他见我不说话，百无聊赖地嘎吱嘎吱嚼碎了糖，说：“惠，我今天见了一个人哦。”
这不是和喝水吃饭一样正常的事吗？你这是闲得没别的事可干了吗。有些话我实在不想说，说了他就要打杆子上棍，矫情兮兮地故作委屈，夹带些我们之间没有的三年又三年，像对着我温习或预演一些该对别的什么人撒的娇，为了不被过分荼毒，我只好将所有可能性一律全部提前掐死。

“好久没见啦，他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一切都很好，没了烦心事，有糖吃，还有小孩可以逗，比以前还要开心的多。”
谎话。我想。我在夜里被迫下床去上厕所时老是见到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半夜不睡，就坐在那里，像一剪月影，单薄又苍白，和现在背对着我的样子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过去了的东西其实没那么重要了，对不对？”他依然用那种轻飘飘地快乐语调对我说话，我把最后一本小说插回书架，很想对他说一句“你说是就是吧”。
但不说话可能是更明智的选择，他常常看上去在对我说话，实际上只是漫无边际地和空气中的另一个谁较劲，可能是明明白白的某人，更多时候看起来像是他自己。但是一直不回话显然是有点不那么礼貌的，我走到他身后，他侧过脸看我，我知道他看到了我叹的那口气。
“您该睡了，我也该睡了，”我说，“明天还有新的事情要操心的。”
这委实不重要，我说的是这究竟是不是谎话。去深挖探究只会变得不幸，我们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就像明白他老是拿假糖果骗人那样。
【3】
那本来就是个谎话。
我犯了一个十年前就犯过的错误，但酒吧里灯光昏暗，我也拿不清哪杯是酒水哪杯是哈密瓜苏打。按理说六眼不该看不出来，那我只能默认——五条悟这就是故意要来磋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