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S/MS】盛夏轮转(2)

他礼貌地向我道谢，然后接着沉默。 我能感觉出他并不是自愿来这的，但我对此也见怪不怪。心理咨询在现如今尚且不被部分人理解，更遑论在当时那个年代。以往我所接收的患者大多都跟他一样，是被其他人带来的，而这些人往往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 我试图缓解他紧张的情绪，于是我起身为他倒了杯水，尽量放轻语调说道“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照实回答就可以了。当然如果有让你觉得不适的问题，可以让我跳过，没有关系的。” 他点头，算是跟我达成了共识。出乎意料地，男孩很配合我的咨询，我问什么他便答什么，但除了回答问题之外，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我尝试着转换不同的话题，寻找他内心郁结所在。 在我提笔记录的间隙，我发现他很爱对着窗外发呆，经常需要我提醒几次他才能回过神来。男孩很安静，我觉得他似乎有想说的话，但却只是压抑着，存在于他的内心世界。
问答阶段结束的下一个阶段，是要听患者讲一讲自己的生活。然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配合的人，在听到我说的话之后，表现出了抗拒。 “抱歉，我的生活没什么好讲的，这一题可以跳过吗？”男孩表面上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实则不容我拒绝。 但这一步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同时我的直觉也告诉我，那个答案可能就在这里。我尽量安抚着他的情绪，摆出闲聊的姿态跟他商量，作为交换，我也跟他分享一些我的事情。 他沉思着，半晌之后才伴随着一声“嗯”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一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这一切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逐渐脱离了心理咨询的轨道。 男孩开始满不在乎地说一些枯燥的话，就像他说的校园生活一样枯燥。他讲那些课业有多无趣，也讲他班上的男生女生有多幼稚，像个小大人。我就那样撑着脑袋听他讲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突然觉得他刚才说的没什么可讲的的确是实话。

礼尚往来地，我也要跟他分享我的生活。在我很自然地问他有什么想听的事情之后，我察觉到他愣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随后他又一脸平静如常地回答我说“随便，都好。” 我也就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我跟他讲了蛮多的事情，有意义的无意义的。小到上个礼拜被菜市场的阿姨打错称多收了几毛钱，大到我为什么会开心理诊所。 我原以为他没什么兴趣听这些，不过就是不驳我的面子勉强听下去而已，但不是的。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不同于讲自己事情时无所谓的态度，在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自始至终都看着我的眼睛。男孩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明亮的。在当下的某一刻，我甚至觉得那其中似乎，有我熟悉又陌生的东西在，说不清，道不明。 那天他在我的诊所待了整整一个午休，走的时候我叫住了他。男孩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微笑着对上他的视线，开口道“以后都改周六早上来吧。
这一次他愣神的时间比前一次长了那么一点，大抵是因为他知道，我从不在周末会诊。这是我的习惯，也是为什么他的姐姐会拜托我，在工作日的午休抽出一点时间来为他做咨询。其实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我的时间总是任我安排的。 男孩很快回过神来，同样微笑着，对我点头道“好。” - 再见到他的那日是个阴天。 我没有周六会诊的习惯，因此等待的时间里没有其他人造访。我这才想起上周他临走前，我忘了跟他约定具体的时间点。好在他没有让我等太久，在我靠着办公椅放空的短暂时间里，门被敲响了。 因是周末的关系，男孩这次来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一身轻便的休闲装。他穿得很简单，单调的色彩，单调的款式，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图案，衣服裤子都是。他戴了顶帽子，帽檐扣得极低，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而露出的半张脸却又甚是白净，更显少年人独有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