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誓言》(19)

双方人手相当，只有带着叶修的卫强是一步活棋。码头上的气氛一时压抑到令人眼膜充血，黄少天眯着眼睛望着站在远处的贵伯，看他一头花白的头发被风吹乱，四向飞舞，饶是握着龙头拐的手再有力，也挡不住一股腐朽的霉味。他已经老了，没几年活头，黄少天回头看了一眼他那不过是手掌上开了一个洞，就已经半死不活地亲儿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他想不通贵伯对权力为何有如此病态地追逐。不过他闲工夫不多，无暇去揣测一个老王八的内心世界，很快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自右手边走来的一队人。
卫强亲自押着叶修，身后跟着三四个他的亲信。不知他在下车的时候用了什么办法将叶修唤醒，总之叶修一路被他推推搡搡，走得十分踉跄，最后几乎不必卫强动手，他就因为伤腿只撑不住全身的重量而扑倒在地，又被拽着头发扯起了上半身，被迫摆出了一个半跪的姿势。
这是几天来，黄少天第一次见到叶修。一瞬间他面上保持着平静，然而心脏疯狂抽痛，近乎痉挛。需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保证自己的身形不晃，身边的郑轩和宋晓看在眼里，默契地各自向前一步，摆成了一个将黄少天拱卫其中的阵势，实际则是帮黄少天掩饰住那泄露的一分动摇。但这不需要多久，大概只过了十几秒，伴随着远处贵伯突兀地几声鼓掌，黄少天冷笑一声，自两人之间踏步而出。

随后他一抬手，立刻就有人把阿森像扔个破麻袋一样的，由后方丢到黄少天的脚边，黄少天半点不客气，皮鞋尖直接顶上前去，踢着阿森的肩膀，给他转了个角度。现在阿森虽说还趴在地上，一抬头已经可以亮给亲爹一个正面了。
黄少天仔细观察着贵伯看见阿森的一刹那的神态，意外的是，其中居然可以说毫无愤怒，只有扑天的焦虑和担忧。
真是父子情深。
“你对阿森做了什么？”贵伯说这话的时候上身微微颤抖，每个字都仿佛自牙关的缝隙挤出来一般。
不知何时，黄少天手腕一转，那把蝴蝶刀又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不过是废了他一只手。”
贵伯大多数时间里都在竭力尽力扮演着一个角色，一个糊涂又惯常乐呵呵的老者，当然该有的精明他半点不缺。而在黄少天话音落下的这一刻，他已经连这张戴了几十年的面具都要舍去，他徘徊在暴怒的边缘，以至于一把夺过了卫强的枪，抵住了叶修的太阳穴。
他用的力气太大，叶修的头因此偏向一边。他头发凌乱，唇角带血，一身衣服近乎褴褛，受伤的腿使不上力，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垂在一边，两拨人闹出这样的阵势，他连一个抬头的力气都没有，甚至没有看黄少天一眼。只有抬了几下的手指才能证明这是个还有一口气的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