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江》31-40(8)

因为人活一世，原本就是很疼的。
叶修伸出手攥住了黄少天睡衣的一个角，这句话像是一条鱼，摇着尾巴，随之落进了他的梦里。
33
石膏虽说两个星期才能拆，可没人说只剩一条胳膊会耽误上课听讲，何况叶修折的是用处不大的左边。课业一旦耽误就是滚雪球一样的越堆越多，鉴于叶修也的确没有什么住在附近可以每天给他送笔记送作业外加补习的同学，所以在家歇了一个星期，他就主动提出要回学校上课了。
小孩想回去上课当然是好事，黄少天没有拒绝，转头给他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多多关照，而且已经开始盘算着今年教师节要记得给老师塞张购物卡，不收的话就送点别的不好推辞的礼物。黄少天不止在这个方面心思周全且活络，他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叶修，挂了给班主任的电话后，转而把下一个电话拨给了开网吧的孙则。这个电话却是出奇的简略，没两下就收了线，黄少天回屋以后从衣柜里翻出了叶修有些日子没穿的校服，又对着叶修贴在书桌上的课程表帮他把第二天周一上学的书包整理齐了。
先前黄少天短暂的“归乡”像是在连接他和叶修的那根纽带上用指甲掐了个月牙印，有痕迹，却不深，也不会疼，摸着有纹路，随着时间的渐渐前行，这痕迹还会渐渐淡掉，最后没人记得了。

黄少天终于剪断了那根牵绊着家人的风筝线，这风筝若有若无，破破烂烂，此前却一直系着一根细细的鱼线，围着他的脖子缠了一圈，平日里好像没什么感觉，可偶尔扯到，还是会呼吸不畅快。而今一刀下去，风筝终于飘远了，用魏琛的话说，他觉得黄少天整个人都轻快了，这个他看着从小毛孩子长成青年才俊的小子有双豹子般的眼睛，他瞳光耀眼，过去时不时显出的些许郁郁而今都全然变为了铺天的锐利与胆气。
周日晚上黄少天做了一桌子菜，把魏琛和喻文州也都请了过来，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三个聚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吃吃喝喝，前二位甚至也是第一次尝到黄少天的手艺，席上自然是喝点怡情的小酒，酒杯碰撞，中间夹了一杯叶修的可乐。
魏琛叼着根没点的烟，说话的时候扯下来夹在指间上，晃着杯子道：“今天少天做东，喝这杯酒之前，必须说点什么。
黄少天丝毫没有犹豫，当下就是端着杯子往桌子上磕了一下又高高举起，他的手臂越过半桌子的鱼肉青菜，金黄色的酒液明晃晃地停在餐桌中央的上端——
“为了明天。”
酒杯碰撞，玻璃喧哗，如同初融的极地冰川在海面下相聚，客厅的顶灯在这一夜让人觉得明亮到晃眼，而叶修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着可乐，仿佛第一次窥见到了大人世界的冰山一角，大约就是世俗的铜臭和酒精之下，掩盖着的热血与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