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龄】小精龄（6）(4)

母亲沉默了，但神情仍然骄傲而嫌弃。原本优雅宁静夹杂着人们低声细语的餐厅里安静下来，死寂得可怕，这时王九龙才注意到周围人望向他和母亲的眼神是那样奇怪如同在瞧一只撞碎鱼缸濒临死亡的鱼。 登时脸红得发胀，被人看到出丑时的尴尬与丢脸逼着王九龙压下心中的怨怒，偃旗息鼓还来不及却看见母亲做出了更令他窘迫的举动。 她冷笑着拨通电话给那个阿姨，那个每次她跟王九龙有矛盾无法解决的时候都会求助的女人。每每都让王九龙觉得反感——家丑还不够恶心吗？非要外扬是吗？是不是要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一个让你觉得混蛋的儿子？ 王九龙讨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知晓他脆弱无助时候的样子。 听筒里传出伶牙俐齿的尖锐女声，王九龙摆出在外面对生人时努力客套迎合的乖顺架势，对待那个女人的指责也好、劝解也罢，他都极耐心地答应下来。反正接过手机之前就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旁观者之语，你不亲身体验，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感受。
他想，我早就该知道，一切的努力和沟通都只是徒劳。 挂断电话，王九龙朝气得抱臂坐在对面气哼哼的母亲点了点头。空洞而宏大的离失感漫过他的意识，眼泪干涸在脸上，而他微笑着站起身平静地穿好衣服离开，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很多年之后王九龙还是会经常想起这个晚上，这个他人生独一无二的18岁成人礼的夜晚。 他对很多人说，我不过生日的。因为他早已在18岁生日的当晚，就死掉了。 死掉了，心死掉了，就跟他死掉了一样。 原来成人世界是这个样子，王九龙想。 “18岁成年那天，我学会了把所有苦和眼泪自己往肚子里咽。” 王九龙从不奢求自己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大操大办、有很多朋友到家里做客聚会，可是难道一个温馨的生日祝福都不配拥有吗？ 其他人都是在家里充足体力、披上坚硬的铠甲出去面对世界、面对社会的人情冷暖；王九龙是，当他在成长的过程中与这个世界产生碰撞，他疑惑、徘徊、失望、无助的时候，她和他都不在。

甚至更多的碰撞都是他们俩给的。 其他同学都坐在教室里自己的位子安安稳稳上着晚自习，只有王九龙一个人在操场上走了不知多少圈，神情呆滞不知何去何从。 那种发自内心的压抑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他好想说话，可是想来想去又没有人会听他讲。没有一个人听他讲话。 他没有朋友，杨九郎跟张云雷的关系让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家里又是那样一番光景；由于成绩不好而被老师厌弃。他羡慕的那些正常生活的同学，成长在良性循环的环境里，他们不需要在人际交往中时刻担惊受怕，不需要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就思前想后很久，他们此时此刻都朝着自己人生的远大目标努力着，踏踏实实全心全意的学习，他们会拥有很美好的未来，于是他们每天都很快乐。 王九龙看见了，他们未来的光。 可是那道光，如黎明般绚烂的光不属于他，未曾属于他，也绝不会属于他。他什么都没有，他既学习不如他们，又没有开朗的性格和一颗开怀从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