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切】小姓 28（补档）(2)

鬼切很珍惜眼下的片刻宁静，但他还是掀开被褥坐起来，维持了自己晕厥前的姿势。
源赖光朝他看来，微不可闻地叹：“你的脾气，是真的倔。”
第一句话，居然不是责怪。
鬼切眼前亮了亮，仿佛有磷火在瞳仁中昙花一现。他跪了一夜，不怨不悔不恨，只是迅速收回了视线，低声说：“主公，您不该是希望我这么回答的吗？”
源赖光微微阖了眼睛问：“为何你会这么想。”
“因为您不阻拦我独立调查，您教我识字，您教我兵法，还要我打仗，”鬼切斗胆实话实说，一夜时间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情，他非但不会悔，反而更加坚定了先前的回答，“您希望我做您的武士，能细致入微，也能担起大任，其次才是别的事情……”
源赖光睁开眼，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主公会怎么回答呢，所谓“聪明人不把话说尽”，那么是不置可否，还是言辞否认？
然则都没有。
源赖光摆摆手，要他过去，他撑着红紫色的双膝靠过去，看见桌面上的信纸上空无一字，边上有不少揉成一团的废纸，他斗胆去动，展开之后，是很多病字头的字——字迹苍劲有力，有痴，有瘾，有痂，说到底，都是一个“病”字的延伸。

情本身就是病，他们都被困在牢笼里，都不能幸免。
“我说过，正室、长子，我有很多无法两全的东西。”
源赖光的目光在他身上一触即离，却在他身上留下难以轻易湮灭的痕迹，被那目光灼到的地方烧起来，殃及全身，烈火燎原。
脑中轰鸣。
有什么东西突然地就炸了。
鬼切想也不想，决然地说：“那就伤害我吧，主公。”
不怕说错话就怕被忽略被轻视被怠慢，他又说了一遍：“伤害我吧。”
在他胸腔里囤积了一晚上的洪水终于倾泻而出，他期盼的，是两情相悦、容不得他人横插一脚的感情，他嫉妒奥御殿中的侧室，无论源赖光是否碰过她们，她们的存在本身就违反了他的心意，可这些在另一件事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留在源赖光身边。
——做武士也好，做小姓也好。
——被误会是佞臣孽臣也好，他不在乎。
若他有一日要离主公而去，那不叫分离，不叫舍离，叫剥离。
他是身上被剥去的那一层痂，最后的时日里痒得人抓耳挠腮，必须完成最后的使命，才能回归尘土而去。
否则就要成为血，撕扯出一块更骇人的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