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昕(2)

于是他就莫名其妙的成了瓷瓶的主人，还揽了个通风报信的业务。朋友家门槛都快被大兵踏破，他心知这是抄家的节奏，又赶来搬救兵。
宅门一开，左手搂着瓶子，许昕三两步打算冲过去，却被一只苍老枯瘦的手臂虚虚挡住，不紧不慢的步履仿佛早已知道城南有变，老人的视线是从下往上的，仅一个眼神烧的他骨架噼啪作响。
“许公子，您回吧，老爷说谁都不见。”
“那阿平怎么办？”许昕怀里抱着瓶子一脸焦急，往一宽宅阔院内观望。
却被人推开，用半扇门挡在外面。
“他家犯了事儿了，您就别问啦。”
老仆人说的兴致缺缺，急于送客。许昕见人要关门，伸手扒住。
“荣大人要见死不救吗？阿平家里人犯事儿与他无关啊！”
“您光想着阿平，我们老爷又何其无辜。”
人一着急什么也顾不得，五根手指紧紧扣着门框不松手，老仆人抠了半天犟不过，竟趁人不注意用烟袋杆敲了一下，少年 吃痛收手，门嘎吱一声被关上，还碰了一鼻子灰。陈旧木门与许昕面面相觑，半晌过去，门里传来唱片机空洞的女声，嗓音缠绵，他才确定再无转圜之地，低头瞧了瞧手里的瓶子，灰头土脸的往回走。心里空落落，闭眼既黑，双耳如灌风呼呼作响，这下没了主心骨，走了好远才想起拦车。

上黄包车时差点失手打了瓶子，捞回瓶子的那一刻鼻子一酸，许昕忽觉世态炎凉。赶巧路对面停了辆甲壳虫似的汽车，车上下来个妇人，表情倨傲，穿的是油光水滑，怀里抱着只哈巴狗，头顶揪了个小辫子，向他吐舌挑衅。
那是少年郎头一次知道，乱世之中人命不如狗。
（贰）
打科举被废，各种各样的考试层出不穷，给的就是那些还不够极度富裕的子弟准备的。那时候刚流行欧式的家具，虽算不得书香门第，可许家上下没半点洋鬼子的味道，独独给二少爷的房间安了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用的是实木，刷的是洋漆，装满了各种书籍，有人说比图书馆的还大，不仅如此，为了哄人家学习，许家大少爷托关系找门路，从天津的码头拉来一架沙发放在角落，可惜二少爷的心思从不在学习上，经常脱的赤条条裸躺，头垫四书五经，脚架世界百科，睡得呼哧呵哧，不然就请狐朋狗友来家中开趴踢，真是个大文化人。
三年统考皆是落选，气的许大少爷偕妻儿老小颤颤巍巍去了城郊的清音寺，连着斋戒七日，不求别的，只求这个混世魔王能赶紧靠走，哪怕从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