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7〕让她降落(3)

下一秒林高远裹挟着满身的风霜跨海跨洋推开门而来，扑在她床前时一个大男人竟已经泣不成声，他字句锥心刺骨，声声泣血地问她为什么，甚至露出极少见的凶狠表情，目如寒星地要挟她跟自己走，但她却只能淡笑摇头。 在我们无法思考好人生的下一步调准舵头朝向同一个远方时，再爱也只是万难不可消解。 我们不是不爱了，而是太爱了。 爱到无法容忍对方与自己难以同频，爱到一直并肩但突然走在人生的分叉路时产生恐慌与动摇，生怕对方会弃自己而去，爱到无法把要坚持的未来与对方的位置做好平衡，在遥远的时间与距离把热恋的甜蜜与陪伴消耗殆尽时，他们只能看得到分离是尾声。 等摧心剖肝的痛苦终于像游蛇一样悄然匿进黑暗，她终于可以强迫自己平复呼吸，抬起眼皮露出平日里最温和的笑意，伪装起本应汹涌着无尽爱意的双眼，对他说，他叫林羽嵩。 后来在与林羽嵩分开的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雨夜里，她总会反复想起自己当年的决定，去设想在毫厘之外的另一种假如的人生。

但她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只能在拉投资的饭局上和各行大鳄举杯豪饮，信誓旦旦地承诺，说我王曼昱从前是个打球的，今天是个帮别人打球的，和球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也没学到什么大本事，唯独一点，就是言出即行，绝不后悔。 假若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那她估计早就万针穿心而死了。 摇摇晃晃倒在张继科库里南的后座上时，王曼昱嘲弄地勾起唇角，眼前浮现的皆是林高远对她求婚时说的那句“我这人打了二十几年球，没学到什么大本事，可唯独一点，那就是言出即行，绝不后悔。” 可是啊林高远，我真的有悔过。 时间的回溯骤然而止，王曼昱还是对林高远省略了许多，包括合伙人的卷款逃离，俱乐部选址和推广的种种不顺，拉投资时某老总对她上下其手的恶心行径。 后来她把俱乐部暂时托付给张继科，回到赛场又站上洛杉矶的最高领奖台时，她竟无比悲凉地发现在自己职业生涯无比圆满的最后一刻钟，她最想看到的还是他。
她苦笑着对他描述当年洛奥夺冠的盛景，说自己朝向着人山人海和那面美丽的国旗，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乒乓球的新娘，在千万人的注视之下戴上金牌如同戴上钻戒，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她独自一人完成了一场声势浩大却无人知晓的婚礼。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高远声音干涩，他小心翼翼地去摩挲她无名指上那枚素得可怜的戒指，“当年，我在。” 王曼昱不知道的是，国歌响起时，那面五星红旗升起来的正后方有一个她爱了许多年的人。 他站在人群里，与她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隔着一面鲜艳的旗帜，像是隔了几十年的人生海海，目送她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圆满而美丽的句号。为她鼓掌欢呼的每一刻，他都感觉自己实实在在踏进她的宇宙，成为环游她而飞行的行星，从不曾离开过。 那场她以为独自一人完成的婚礼，其实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也在。 也同样幻想了有她的未来，在分别之际无拘且痛快地在脑海里梦想着为她戴上钻戒挽手穿过鲜花拱门的那一瞬间。